镜头之下,甘敬自我感觉很好,心里完全没什么负担,改戏改词如同喝水般自然。
按照剧本上的戏份,主角程青衣面对二鬼子汉奸是遮掩了一堆方才勉强过关,可刚刚那个瞬间,甘敬身处在情境之中忽然觉得不妥,既然已经抱着必死之心,这种时刻的气势又怎么能太过“温柔”呢?
人到中年,程青衣就不只是名满京城而是国内公认的“天下第一青衣”,他要有那种行业巅峰的信心和气势。
这就像甘敬击败其他影帝候选人站在舞台上举起最佳男配角的奖杯,在那一刻,他就是上一年度国内表演最巅峰的男演员。
这就像甘敬这几年带着京城蓝光近乎以无可睥睨的架势掠过一家家影视公司,不论是大如新娱还是小如白实都只能看着风头无俩的京城蓝光,这也是一种巅峰。
这就像上一辈子的浮生种种,那更是用各种奖杯和票房作为注脚的巅峰。
所以,甘敬演的很自然,获得了片场内此刻目睹这一刻表演所有成员的认可——哪怕如梁信媛,她也是因为觉得这种表演太好才更为愤怒,甘敬戏里斥责的是汉奸,那自己能代入的能是什么?
甘敬的表演没有停止,他今天一身洁白素衣,面色饱满,精神状态丝毫不是那种畏惧、不情愿、患得患失。
“有人能听懂中国话吗?”
甘敬站在城楼上扫过椅子上坐着和旁边伫立着的日军,不卑不亢的说道。
配角日军张嘴对口型,只有唇动,没有声音。
甘敬屹立在城楼,目光扫过城楼下的百姓,面向他们说了一句话:“有人能听懂中国话吗?”
城楼下的百姓沉默,不同意味的眼神仿佛待缚的羔羊。
这时仍旧是一名坐着的日军军官对口型开口,然后有汉奸翻译道:“程青衣,你在等什么?还不开始?今天你要是演不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甘敬无声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冽。
在场日军的眼神有些不善,他们不傻,面前这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来唱京剧的。
甘敬慢走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无其他动作,也没配乐伴奏。
人已经在这,命已经仍在日军和百姓脸上,多说无益,唯有一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岳飞所作《满江红》,既悲且痛,既壮且烈。
两周以来,甘敬这是首次在片场开嗓演唱京剧,他完全没有顾及由梁信媛煽动起的一些小言论,极其坦荡的按照拍摄计划来。
直到今天,程青衣之死,京剧首次自多日来难免有人嘀咕的非专业京剧演员口中冒出来。
《青衣》这部戏为了考究细节请了不少括上次梁信媛领来的尚初宇确实是很有名气的专业人,现在他们在现场听见甘敬的声音不由得目光惊疑,各自对视。
这……这好像不仅仅是专业的问题了?
镜头下甘敬聚精会神,酝酿已久的情感包裹着最为慷慨激烈的《满江红》以京剧唱腔的方式绽放。
这首词是很多人都能背诵的内容,这种时候伴随甘敬的声音,大家仿佛被感染,心里都在默诵下半阕。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甘敬饰演的主角程青衣被誉为“天下第一青衣”,可是城楼之上他选择的并不是青衣角色的内容,是老生所唱的《满江红》。
整个过程,甘敬半侧身一边对着日军一边对着城楼下百姓。
等到最后一句,自进入京城这些年来登台表演从没出过错的天下第一青衣唱破了音,他扫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日军和气急败坏的汉奸,不屑转身完全面向城楼下的百姓。
“收拾旧河山呀!”
甘敬仍旧是破音,就此纵身一跃,血溅轩辕。
这里的城楼高度没那么高,主要镜头也没跟下,反而是道具赶忙放出只把画面对准飙上青色城墙上的红血。
围观的龙套群众做出最后的收尾动作。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汉摸了摸旁边孙子的脑袋,然后用手用力掰开孩子父亲捂住孩子的手,低声用方言重复了一句。
“收拾旧河山呀。”
导演钟安看到监视器里这样的镜头,忍不住跳起来,重重的喊道:“过了,过了,很好,甘导,过了。”
“那个,那个,赵霖老师,最后一句跟得好。”
“甘导的那句是叹是喊,赵老师给出的就是回应,没有呐喊没有叹,就是平淡的重复听到的话。”
“这个感觉是对的,对的,改的好,你们改的都好。”
虽然城楼不高,但甘敬跳下去的方向仍旧铺上的气垫预防意外,他爬起来有些惊讶于导演钟安的表现,但心里回味了一下也觉得出任龙套的老演员赵霖自发性的接上一句是挺不错的。
原本剧本里只有主角程青衣唱完《满江红》就自尽,可甘敬即将唱完的时候总觉意犹未尽,即便已经破音破了“天下第一青衣”从不出错的荣誉,可他还是觉得意思差上那么一点。
所以,这种意犹未尽在转身看向百姓的时候让他电光火石之间决定加上一句同样破音的“收拾旧河山呀”,这是对《满江红》的重复,也是这种时刻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