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厌紧抿着嘴唇,轻轻地闭起双眼摇了摇头。
“色令智昏。”师祖念念有词,似是恨铁不成钢般骂道:“我原以为,你能比我略强些。”
微生厌微微启唇,可是除了唇角不断涌动的血水,她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想离开这里,就点点头?”师祖很擅长大发慈悲,但是自尊心作祟,总觉得眼前这人得求他才行。他耐心很足,正盘算着怎么占便宜的时候,却看到微生厌仍是摇了摇头。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模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
师祖辩出了那几个字,她说:别来,最好永远也别来。
这种时候,除了谢无酬,这话还能留给谁呢?师祖缓缓收起笑意,神情突然冷了下来,“你别告诉我,你是故意被抓来炼丹的?”
微生厌默认般垂下眸。
是啊,纵然她也是失去了阿婆的神力,可并不至于弱到束手就擒。可是,这些祸事都因她而起,想要彻底毁掉言守心,彻底“杀死”戒台山,她唯有冒险一试。
她是阿婆,是尸畜,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炉鼎,也是治疗瘟疫最好的良药。
当年谢无酬用自己的血救了她一命,后来她被带去戒台山,可留给她的却是一身珍贵的血肉。
她因她继承了恶之善果,也因她成了善之恶畜。
一切的源头因她的私心,那么最后的结果也理应她一个人承受。
微生厌嘴唇动了动,眸光对上师祖。
师祖附耳过去,细微的请求落入耳中,字字如钟。
“你怎么……”师祖不解地皱起眉头,看着微生厌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气的良久没出声。
微生厌抬手捏出几个字:“师祖,帮我最后一次。”
师祖还未来得及拒绝,就感觉微生厌的气息骤然消散,空中的字迹也随着炉鼎剧烈燃烧而化作齑粉。
炉鼎之外,言守心等待已久的星辰奇象应邀而来,万里云海山雾如滚滚金鳞,瀑布般包裹住炉鼎的身体,将其拱作一朵莲花状,悬浮于九幽之上。
下一秒,言守心立誓,以生生世世发愿,开启丹炉。
*
戒台山上空总是盘桓着一朵绛色的云。
谢无酬昏迷了十九天,醒来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美梦。她梦到,从她在乱葬岗醒来那一刻,微生厌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她去找叶绫罗的时候,她跟在身后用袖子为她遮阳;她到戒台山的时候,她冲到面前,替她挡了最凶狠的一次雷击;她在骨生池承受骨肉分离的痛楚时,她轻轻地抱着她,说:“要是疼,你就说。”
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戒台山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此时她沉在骨生池底下,只求伤势能好的快一点,这样她才能动,才能站起来去找她。
此时的戒台山,几乎是一座空山。
绿枝安排好了戒台山的一切,便一直守在后院照料谢无酬。
谢无酬几乎被劈得粉身碎骨,全身上下所有的筋脉和骨头都碎裂了,就算是泡在骨生池里,也是一日重似一日。
“这些伤,真的是天雷所致吗?”
谢无酬浮上水面,试图靠在边缘,靠自己爬上岸。然而她越是使劲,身体就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浑身的筋骨被搅碎一般的痛苦。
她背靠着石壁,觉察到绿枝似乎欲言又止,方才回头问:“连你也不愿意跟我说真话吗?”
绿枝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看着谢无酬的伤势,有些不安。
她从未见过受那么重的伤,却还能一声不吭的人;也没有见过,忍着这样的疼,却还能保持理智思考的人。
谢无酬身上的皮肉仍旧耷拉着,手脚上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可能生生爆破般。她在水中行动,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鲜红。
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谢无酬也完全配合,可是这些伤口像是有了神智,就是无法痊愈,好像从此生了根,要在这幅身体上永恒地腐烂下去。
“她死了。”
谢无酬突然出声,苍白的嘴唇,缓缓道:“对吗?”
绿枝浑身一颤,下意识站立起来。她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医者,立刻蹲到骨生池的跟前,耐心地安抚:“不要胡思乱想,找不到未必是坏事,你先养好伤势,我已经让人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