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抄过半柱香,季孙氏随意道:“可恨我?”
“不恨。”青帝专注在笔下,却没有抬头。熙妃之死,不单单是季孙氏的手笔。某种程度上,她是季孙氏的共谋者。
毕竟青川出事前她就知晓熙妃会受牵连,入内室前,她就知晓熙妃会死。但她除了推波助澜,什么都没有做。
前世她入内室唤的是母后,却遭了季孙氏一顿数落。而后她死不承认顶替,又遭了季孙氏一阵拆穿。最后她与熙妃上演了一出母子情深,却直接招致季孙氏赐酒。赐酒时,她与季孙氏以命相博,也并未讨到什么好。
停笔想过前世熙妃那含恨而终的眼神,青帝笔下滴出一个墨点。
“怎么这么不小心?”惋惜着青帝笔下抄写的佛经,季孙氏与青帝温笑道,“从你进殿唤本宫皇后娘娘,本宫便知道你比川儿聪明。即便你日后想为熙妃报仇,本宫也不会在此时为难你。但为防本宫冤死,本宫还想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你打小跟着熙妃,该是知晓她是何等的口无遮拦。本宫固然可以用手段来胁迫她闭嘴,但这只会为日后埋下隐患。”
“母后说的是。”沿着抄坏的佛经继续写抄,青帝唇间也有了笑意。
她也不知此刻为何能笑得出来。即便她知晓季孙氏说得都对。每个人生来就要陷入一些难以摆脱的麻烦,于她,熙妃青川都属于此列。固然熙妃给了她躯壳,身份,但熙妃无形中的漠视,也剥夺她很多东西。
瞧着青帝那淡然的眼睛,季孙氏停下笔,语重心长道:“川儿是个知趣的孩子,母后我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青川抢你的东西,母后会帮你夺回来。但母后还想告诉你,日后的路异常艰险,容不得太多旁的心思。”
“如是便谢谢母后了。”不知季孙氏要帮自己夺回什么,青帝没有停笔,只是敷衍了季孙氏一句。
季孙氏见青帝比想象中的更为淡泊,遂安了安心。青川是个令她头疼的皇子,幸好青澜不是。
“今日就抄到这儿吧。”摇铃命紫檀带青川去更衣,季孙氏继续抄着手下的佛经。
“是。”应着季孙氏的要求随紫檀去偏殿,青帝以为婢子会奉出皇子的衣衫。怎料季孙氏为她备下了几套皇女的服饰。
季孙氏挑的料子都金贵。莫说今世,就是前世登位后,青帝也没见过如眼前这般精细的衣衫。
摸摸衣衫袖间的暗纹,青帝问紫檀道:“这是何意?”
紫檀没有答话,只道:“请皇女速回青澜宫。”
回青澜宫?
没料到今世季孙氏竟会瞒下青川的死讯,青帝皱皱眉,随即更衣折回了青澜宫。
青澜宫里和青帝走时的差别并不大。太后赐下的宫婢正在洒扫,宫内隐约传出了琴声。
待青帝循着音声走近,她听到了徐长歌的声音。
“娘娘你看,这根弦勾起来是这个音!”
徐长歌讲得认真,那一板一眼的声音像极了赵夫子。
“徐小姐真是多才。若是澜儿能有赵小姐这一半的技艺,熙螺也无需为澜儿那丫头操心了。”
坐在徐长歌身侧的熙妃有些憔悴,但因补了妆,整个人也算瞧得过去。
“母妃……”快步行到熙妃身前端详,青帝眸中露出几分震惊。
但青帝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
当青帝为熙妃的现身惊诧时,熙妃已掏出帕子帮青帝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何时能不这么毛躁?”轻斥青帝一声,熙妃拉住青帝与徐长歌轻笑道,“还不快见过徐小姐!”
“母妃!”想弄清楚熙妃是如何回到了青澜宫,青帝没与徐长歌应声。
定定地望着熙妃,青帝忽觉夜里压下的情绪全都从心里冒了出来。
前世过于年幼,虽不想眼前人辞世,却于事无补。今世过于老成,虽能说服自己不去管眼前人,却终究于心难安。
“母妃……”青帝又唤了声,熙妃的眼泪却是出来了。
“母妃在呀!”将青帝揽在怀里,熙妃啼哭道,“熙螺的澜儿差点就没母妃了……”
见熙妃又开始哭,徐长歌看了青帝一眼,嬉笑道:“阿澜你莫要闹娘娘了。本小姐来时娘娘就在哭,本小姐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娘娘哄好的。”
青帝道:“你是如何哄的?”
“就是这样呀!”
徐长歌嬉笑着勾弦给身旁二人起了一遍春尽落花春水流。
当着徐长歌弹到尾句,熙妃忽的起身将青帝留在徐长歌身侧,独自离去。
见熙妃要走,青帝没有出声挽留。静静地在琴音里目送熙妃走远,青帝将手也放在了徐长歌膝前的古琴上。
跟着徐长歌一同将那首小曲重弹上一遍,青帝扬声低唱,徐长歌细声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