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静呀。她心想。好多次梦里面,跟着姐姐,穿越夏宫的大拱门,也是这样的情形。姐姐的影子跟她的战马一样巨大,我坐在她的马鞍前面,眼前是她的爱驹“赤虎”那金子一样的鬃毛。绯娜想着,下意识低头望去。巨大的月亮投下淡薄的红影,一个细长的东西从城墙磅礴的阴影上探出头,暗红的光芒一闪而过,绯娜全身汗毛倒竖。她松开脚镫,滚下马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警告。十字弓射穿了战马的脖子,如果她骑在马上,率先中箭的必定是她的后背。战马痛嘶跪倒,绯娜拔出佩剑,高喊“敌袭”。凯瞪大眼,勒紧缰绳,他的战马人立起来,嘶鸣声传出去好远。绯娜随后意识到,不单单是他战马的声音。背后,面前,甚至头顶上,都有马嘶传来。
绯娜的战马飞雪弯曲前蹄,试着站起,却被从天而降的庞然巨物带倒。绯娜像个持剑的胡桃夹子,圆睁着眼愣在那里,跟她的战马一样迷茫。她确信自己看到那东西的一截腿骨刺了出来,分外明亮的月光让它看上去很是新鲜。十余米的高墙让飞身跃下的马匹摔成一堆碎裂的骨架,但那东西居然跟她的飞雪一样,弹动四蹄试图爬起来。马背上的骑士被自己的莽撞拖累,压断了腿——起码照理说应该是的——结果他却顺利地抽出自己被战马压住的断腿,挥剑朝绯娜砍来。
“整队,保护殿下!”凯拔剑高喊。他策马冲入断腿骑士和绯娜之间,弯腰劈砍。他的帝国钢剑砍中了敌人的肩膀或脖子,但那不重要,反正没有血喷出来。战马灰白的影子飞快掠过眼前,露出后面断腿骑士歪斜脑袋,举起十字弓的样子。
冥河里爬出来的鬼东西,和红死谷底下的玩意儿一个妈生的!绯娜俯身避开十字弓的射击,冲向骑手。这家伙比死谷天井里的干尸利落得多,见弩箭射空,他立刻抛弃十字弓,拔出随身短剑。绯娜冷笑,挥剑斩掉他持剑的手,顺势将他撞倒,提起钢剑刺进他眉眼之间。黑的血液彷如圆月的影子,缓缓涌出伤口。绯娜猛地拔剑,刺鼻的腥味令她倒退几步,不得不捏起袖子捂住口鼻。
卡里乌斯一个月忘记派人打扫他乌鸦窝底下的死人堆也比这个好闻!
“后队呢?”绯娜高声询问,她朝后望去,分辨形势。这是一次埋伏,一次突袭,一次行刺!毫无疑问。她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城门另一侧,有人的马灯被敌人砍烂,灯油滴落地面,点燃一小片草地。马背上骑士的鞍鞯与长剑被火光映出明亮的颜色,他回头望向绯娜,胸口挂满敌人墨汁一样的血迹。“冲锋!冲过城门,到殿下身边去!”骑士举剑大吼。回应他的是一片箭雨。火箭留下一道赤红的坠落痕迹,噗地插入他细长的脖子。他睁着眼,握剑的身体被受惊的战马带倒,消失在一片杂乱的橙红箭影中。
箭雨由城墙上投下,毫无防备的骑兵队伍犹如安插在旷野上的稻草人,落马者众多。火焰与焦糊味同时爆发,侥幸躲过第一波抛射的狮卫策马驰向城门,铜门两侧,火光陡然大亮。扑面而来的光明晃得绯娜睁不开眼睛,烈火扇动巨大的橙红羽翼,飞扑而下,将奔驰的骑兵队伍罩在里面。该死,是那些旗帜!狮旗,还有六芒满月旗!绯娜反应过来。我得赶紧和队伍汇合。她环顾四周,雪飞翻倒在地上,跟脚边的鬼骑士一样,死得不能再死。倒是那匹从天而降的僵尸马晃悠悠站了起来,左前蹄与后右腿不住颤抖,澄黄的眼珠子是她生平所见最大的黄宝石,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玩意儿能骑吗?荒唐的念头闪过,随即被城门另一侧的滚油泼灭。油桶径直摔在了巨大的旗帜上,腾起的火焰将木桶掀飞。绯娜的视野瞬间被夺走,热浪巴掌般抽在脸上,明亮的火光闭上眼也能看见。高温眨眼间将骁勇的战士烧焦炸熟,皮肉被钢铁裹住,滋滋地响,绯娜肠胃一阵翻腾,口中止不住咒骂。
“棒极了,下三滥的软蛋,本殿下甚至没法诅咒你们下冥河!”她大步走向颤抖的僵尸马,凯大喝,号角的声音越过城墙,穿过城门洞,在荒野,墙壁,烈火的噼啪声与皮肉的滋滋响之间传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城墙后面,长蛇样的骑兵队伍中,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长两短,正是狮卫遇袭时约定的信号。“他们要把我们截成小段!”凯挺脖子大吼。他跨坐马背,背挺得刀削一般地直。“废话!”绯娜用力握紧剑柄,飞快计算截断银狮卫队需要调动的部队人数。不可能的,我有五千狮卫跟随,他们要在一里的旷野里分食银狮,需要潜伏数倍于军团数量的敌人。要将如此巨量的兵士埋伏在桑夏城郊——况且我出城不过一日。
绯娜掐灭令人胆寒的推测。身后的凯抽出鞍侧短号,奋力吹响。尖锐的短号声意味着统帅遇袭,这是在红死谷事件,以及伟河丑闻之后,皇帝新想出来的法子。绯娜一直很不喜欢,它听起来像无能的幼儿遇到绑匪时吹响的哨音。我不需要它,毫无计划的调度只会让队形乱成一团。绯娜望向铜号闪亮的边缘,遥远的火光是红月的孩子,它们伸长妖怪样的手臂,随着夜风疯狂摇晃身躯。更多的炙烤味道伴随灰烬被裹在旋风里,迷了绯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