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脸的图鲁人露出不置可否的淡笑,搞不懂是自嘲还是讥讽。嗨,瞎琢磨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早就告诫过她,野蛮人安不了好心,只有她那种傻瓜,什么肤色的人都愿意相信。被扔回高脚木屋之后,艾莉西娅头一回没有头脑昏沉地睡去。也许是巫医认定她业已痊愈,看守并未除去捆缚她双手的绳索,反而变本加厉,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满是霉味的麻绳,将艾莉西娅的双脚也绑了起来。眼下我可真成阶下囚了。野蛮人一定指望用我交换什么东西,绝不会大发慈悲养我一辈子。看看他们可怜的宴会,将远道而归的奴隶送上客席,草叶编制的餐盘里却连一片牛肉也瞧不见。战争容不下怜悯,这是老头子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甚至没有之一。
敌人的耐心能再支撑几天?艾莉西娅竭力适应头上血与盐水的气味,残留口中的海水让她的舌头又苦又麻。闭上眼睛,她好怀念陈年葡萄酒宝石般的色泽,四鳃鲈鱼无与伦比的肥美,还有端坐对面,沉默不语的伙伴那该死的,木头一样的脸。
克莉斯?沐恩,洛德赛第一爱逞英雄的大傻瓜,其实被人欺负了,屁都不会放一个,没有艾莉西娅在身边,还有谁会帮这块木头?艾莉西娅侧躺在木屋地板上,招摇的火光透过木门的缝隙,将暗沉的地板划出一道金色的伤口,让她想起朋友极少动摇的金色眼眸。
那个笨蛋。不知余生能否再与她相见。
艾莉西娅连声叹息。图鲁人的皮鼓赶跑猫头鹰和虫鸣,充当除心跳以外的唯一伙伴,陪她面朝四面潮湿发霉的墙壁,直到意识被完整的黑幕取代。
作者有话要说:申了榜,从明天开始会日更一周左右
第209章与狮同行(三)
糟透了,完蛋了,全完了,伊莎贝拉你真是个白痴,大笨蛋!灌满水的长靴走起路来吱吱嘎嘎,伊莎贝拉又一次踩滑,倒在生满苔藓的断木旁。跟在后头的胖子一脚踹上她的屁股,大嚷道:“别在大爷跟前撅着个腚,小娘们儿,你大爷下面那根枪比手上的还硬哩!”说完他嘎嘎大笑,喉咙里的痰仿佛三年没清过。伊莎贝拉浑身战栗,顾不得身体多处疼痛,咬牙爬起来。领队的绿斗篷回过身来,蔚蓝的眼睛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泄进丛林的一缕金色的阳光将他图鲁人的皮肤照得泛出油光。他有一张对于土匪来说过于干净的脸,鼻梁挺拔,蓝眼清澈,让伊莎贝拉想到那个可怜的图鲁女孩儿——露露。然而在她向他央求放过她的时候,他的回答决绝又冷漠:“你们是猎物,猎物不能向猎人请求。”
该死的,我们是人!尤其马背上昏过去的那个,是你们所有部落加在一起也惹不起的大凶猫!湿滑的山路让伊莎贝拉站得歪歪扭扭,她斜过身子,向后张望。牵马的胖子鼓起浮肿的眼泡子瞪她,她没有害怕,无视他的视线,转向马背上的绯娜。这帮土匪要想对我们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事实上,如果领头的不是绿斗篷,伊莎贝拉毫不怀疑自己即将遭逢厄运。
把绯娜拽上来之前,她几乎认定她已经死了,自己也快跟上她前往冥河的步伐。土匪们抓住两个湿透了的半死女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倒是战马让他们忙活了好半天。这些家伙里面,一个骑得像样的都没有。伊莎贝拉的坐骑没跑太远,绯娜的黄骠马则早已沿着泥路逃得连根马毛都见不着了。没人能把它追回来,看得出来,土匪们眼中,战马和女人的位置掉了个儿,要不是潭水洗去绯娜故意糊在脸上的泥污,伊莎贝拉甚至怀疑他们会把她留在深潭边,让狮子成为狼或熊的食物。
“不……姐姐,我做不到……求您……老哥他——”断断续续的梦话证明绯娜仍未醒来。她比伊莎贝拉强些,至少没被强盗绑住双手。大黑胡子留到胸口的光头与她一起跨坐马鞍,光头粗壮的胳膊从无袖长袍里伸出来,将绯娜箍在怀里。大陆上最尊贵的女人双眼死人一样紧闭着,脸跟黑胡子的光头一样白。潮湿的森林让她那件取自汤姆的亚麻衬衣仍旧滴着水,不合身的上衣领口大开,斜挂在绯娜身上,露出她整副圆润光洁的左肩膀。
我到底为什么要救她?为了救她,我连弓都被贼人收了去。费了这么大力气,搞不好她就这样一病不起,或者被光头佬收做压寨夫人——
荒唐的想法为伊莎贝拉迎来一记耳光,她弯腰躲避,该死的皮靴再次踩滑,令她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呼出声。缺了下门牙的胖子哈哈大笑,唾沫星子喷上伊莎贝拉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