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出来的消息还很模糊,区区官职与受用终生的名誉哪个重要,我想冈萨罗爵士不至于不清楚。说不定另有隐情,”拉里萨大学士瞥了伊莎贝拉好几眼,最终直言道,“质疑北岭省的忠诚,对泽娅和奥维利亚有好处,对陛下则不然。陛下可再令圆桌发出召回令,唤回驻扎北岭的学士,到那时,再做计较不迟。”
“噢,你倒提醒了我,学士的消息。”绯娜倒向靠背椅,任由皇冠歪斜一旁。狮子艾尔莎感知到主人的心绪,凑向绯娜,透过扶手下方的空隙,拱了拱绯娜的腿。绯娜垂下胳膊,抚摸雌狮金黄的皮毛,神色稍微舒缓。“眼下狮巢城就有一位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学士,我本打算让他稍事休息再做计较。北疆遥远,即便真有人竖起反旗,也不可能顷刻间够到狮巢城的大门。不过既然你们心存疑虑,索性让他自己来说。”
绯娜命女仆传唤使者。直觉告诉伊莎贝拉,来人必定是她的老相识。“泽曼学士?”见到真人的时候,她反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半年的光景,泽曼学士瘦到换了一个人,除了常年暴晒留下的小麦色皮肤仍与记忆中相仿,其他部分几乎让她难以相认。他看起来像是大病过一场,脸颊凹陷,颧骨反常地隆起,就连头发也干枯凌乱,被包裹额头的脏绷带挤成奇怪的形状。是谁,能伤到一位学士?伊莎贝拉不敢细想。泽曼学士受伤的不只是额头,他的腿瘸了,瘦削的身体甚至难以支撑起自己,全由一位面皮黝黑的图鲁女子搀扶。
图鲁人个子普遍不高,那女人几乎扛着泽曼学士而来,被学士宽阔的肩膀压得弯了腰。这两人奇怪的组合一步三摇晃,终于挪到书房门口,却被门口的梅伊拦了下来。“未得召唤者不得觐见皇帝。”图鲁女人抿紧了嘴,翻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她。泽曼学士微笑,换手握住拐杖,低声说了几句。直到亲见他的笑容,伊莎贝拉才敢确定,门口那个蹒跚而来,又黑又瘦的落魄中年男人的确是教她读书的泽曼学士,尚未开口相认,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她三两下抹去泪水,起身上前搀扶。泽曼学士颔首致意,笑容温柔含蓄。“有劳了。”他一边说,一边搭上伊莎贝拉伸出去的胳膊,手掌软弱得像个孩童。伊莎贝拉鼻子发酸,险些又要落泪,泽曼学士笑着安慰。“我刚刚进城,就听说了你好多事,心中本来担心,那个护卫皇帝,突破叛军封锁线,于魔物的潮水中击溃骸骨将军的女子已经长成了老学士再也认不出的大英雄,见面难免尴尬,如今亲眼得见,方知英雄的盔甲只穿在了身上。祝福你,我的孩子,愿你的心永远如黑岩堡公主塔旁的泉水一般透彻。”学士说着,用奥维利亚长辈的方式,并拢两根手指,轻触伊莎贝拉额头。伊莎贝拉别过脸去,轻吸鼻子。“学士,您再这样,我可又要哭了。帝国的皇帝和大学士都在这里……”
“帝国的皇帝?不是你的皇帝吗?”绯娜酸溜溜地抱怨,伊莎贝拉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泽曼学士不明就里,干巴巴地陪笑两声,回望被拦在门口,陪同他前来的图鲁女子。“你在门口等候便是。你与我一道前来,金狮卫不会为难你。”伊莎贝拉回首打量,没了泽曼学士衬托,那女人站在梅伊身边,显得更加娇小。她双拳紧握,扁平的圆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脖子上的青铜项圈生满了铜绿,与汗水沤在一起,留下脏兮兮的痕迹。
“记得我离开的时候,父亲还坚持奥维利亚绝不蓄奴的。”伊莎贝拉转过脸,压低声音对泽曼学士说。泽曼学士略低下头,跟她咬耳朵。“她是我在南下途中捡到的,不,确切地说,是她捡到了我,私下再细说。”说完,学士换上觐见皇帝的庄重神色。只可惜伊莎贝拉实在个矮,碍于身份,泽曼学士无法全力倚靠,拄着木拐杖依然走得一瘸一拐,满头大汗。依照皇帝吩咐,为泽曼学士安排好座位的男仆见状,迎上来要接替伊莎贝拉,被她婉言谢绝,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等泽曼学士行过君臣之礼,伊莎贝拉安顿他坐下之后,牛角杯已再次被绯娜喝得见底。
“拉里萨大学士。”泽曼学士转向一旁的大学士,大学士也在打量他,多半是在瞅他洗得褪色的旧学士袍,以及长袍底下露出来的,上有夹板的小腿。先前有长袍遮挡,伊莎贝拉尚未留意到,这会儿瞥见泽曼学士的小腿上缠满绷带,脚下的草鞋破损脏污不堪,露出的大脚趾肿胀发紫,当下升起一箩筐的担忧。
“您在来的路上,可是遭遇尸潮?还是土匪,强盗?”伊莎贝拉本想问黑岩堡的情形,然而被绯娜和大学士两双眼睛盯着,实在问不出口。奥维利亚距离泽间路途遥远,大学士要是在黑岩堡受的伤,万不可能拖到现在,伤口还是这样。伊莎贝拉如此安慰自己。
“不凑巧,都算遇到了。”泽曼学士勉力微笑。“一路以来遭遇活尸,或者土匪流窜的地点,我已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呈交给陛下。”
“那些东西不着急一时。找你来,是为了奥维利亚宫廷的情况。”绯娜搁下酒杯,靠向座椅,对学士提到的地图不置可否。以她个性,一定早早看过,只是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要与手下的秘法师,将领,智囊团们讨论吧。我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私下会见泽曼学士。就算没有留存副本,学士的脑袋和口才还在。还有父亲,安德鲁,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