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进来的仆妇颇为面生,一定不是时常在主塔服侍的那几个。她抽噎着往屋子里钻,脏围裙被锈蚀的蛇形扣环撕掉一半。“救救我的孩子——”她扑过来,跪倒在莉莉安娜脚边,眼泪似已流干,干巴巴地嚎着。伊万和托马逗留在逃难队伍的最后头,都挂着欠了一屁股债的臭脸。莉莉安娜没说多余的话。她容忍了他们,将为数不多的饮水分给他们,也没有要求他们的忠诚和感激。但他们缺少止疼的药剂,止血的纱布,或者是让那男孩暖和起来的一堆篝火。最后他还是死了,死在寒气最重,呵气成雾的深夜里。阿历克西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硬得像截木头桩子,他的母亲疯了似的搂住他的死尸,活像她的女主人是嗜食人肉的野人。
“算了吧,让他留在那儿。我们也没有神官,可以让他的灵魂安息,就算要埋葬,也不急于一时。”莉莉安娜吩咐阿历克西。“况且,我们自己能不能熬过今晚还不一定呢。”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让她不禁微笑。围裙破损的仆妇受了惊吓一般,张开缺牙的大嘴嚎啕起来。莉莉安娜初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天空渐渐泛青,铁环内的火把燃尽最后一粒火星,她才察觉到不妥。
“抓住那个叛徒!”追逐的喧闹声穿过狭窄的石窗,在祈祷室内听起来很是吓人。守护在仆妇旁边的农夫从噩梦中惊醒,在那之前,莉莉安娜还以为他保护着她。“出了什么事?他说什么?
叛徒?”他扶住墙壁站起来,整夜蜷缩的姿态令他膝盖发酸。农夫黑皱的脸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呻吟着坐倒回去。仆妇抬起眼皮,她一夜未眠,害怕抢夺似的搂着儿子的尸体,像座粗笨的石雕。
其他人面面相觑,饼脸的少女叫做玛丽,石头一样平常和迟钝,由城堡的嬷嬷管教,帮做针线活。莉莉安娜有理由相信她是被顺路带上的,老迈的伊万总是喜欢自找麻烦,尤其在伊莎贝拉出走以后,不知怎么的,他好像把照顾城堡里的下人们当做自己的责任,以此怀念他心爱的小姐。缺了一条胳膊的佣兵托马则像一头两天没喂食的公牛,鼓着牛眼伸着脖子。黑岩堡当然不缺这么一号残废了的老头子,莉莉安娜原本打算每月付给他工钱,让他自个儿去守望城里找点乐子,固执的老头偏要留在城堡里,嘴上说要找些合适的活计,最后只是跟在伊万身后,当他难缠的影子罢了。呆滞的玛丽,死了儿子的仆妇,还有她那菜农样的情夫多半都是这两个人在逃难路上随手捡到的。
早知道就不放他们进来了。“叛徒”让老伊万猎犬一样精神起来,托马则摸向靴子,那是他收藏随身匕首的地方。“你们听见了吗?”以他的年纪来算,伊万算不上多么耳背,莉莉安娜很清楚。“昨天夜里,到处都是火——”窗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西瓜摔打在石壁上碎得稀烂的声音打断伊万,托马则跟踩中了热油一样跳起来,锃地拔出靴子里的匕首。饼脸的针线女仆完全没反应过来,木然地望着前方,脸皮绣棚一样紧紧绷着。
“没错,他说了叛徒。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比划比划?还是打算立刻自杀?既然老爷爷们想要,我现在就打开门,好让你们径直走进主塔,跪在亚瑟跟前,宣誓效忠。”阿历克西不怀好意地笑着,松开抱在一起的手,走向门边,摸向门闩。初进避难所时,门锁的状况由阿历克西亲自检查过。固定扣环的铁钉早已松弛,阿历克西认为门闩并不牢靠,所以才看中祈祷室里的木制长凳。眼下两张长凳依然竖立着,倚靠在门楣上,破晓的光芒从门缝中溢出,在青色的石头地板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老
爷指定的继承人是安德鲁!”伊万反驳。阿历克西耸耸肩。“指定?他咽气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嘴里全是唾沫,喷了给他收拾的女侍一脸。除了咕噜声,我可没从他口里听到任何东西。按照律法,安德鲁当然可以继承他的父亲,只要他在昨晚的灾祸里活下来。”
阿历克西着手搬动板凳,伊万扶着墙壁站起来,老旧的关节咔哒作响,独臂的托马则需要他的搀扶。仆妇依然抱着她的死孩子,农夫在爵士老爷和城堡的女主人之间犹豫,难以说服自己到底是效忠生死不知的继承人,还是立刻向城堡现在的女主人表达忠心。维克多与奥列格极有默契地向莉莉安娜靠拢,将她挡在身后,阿历克西回望女主人的位置,确认她的安全,然后鼓起胸膛,一口气扔掉长凳,将门打开,做出请的手势。
“要走也是城堡的女主人在前面。”伊万搀扶起托马,肩膀晃了几晃。独臂的托马赶紧揽住他的肩膀,两个老男人搂在一起,惹得莉莉安娜直想发笑。“你不如想象的蠢。”她评价。倘若两个老家伙头也不回地逃走,或是胆敢袭击阿历克西,维克多和奥列格立刻会给他们好看。伊万也笑了笑,在昨夜的大火中被燎焦的白胡子一抖一抖。“你的刽子手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