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掉下去了!念头刚刚升起的同时,伊莎贝拉的手已经伸向城墙。但她什么也没有抓住,手掌下面只有风和雪,以及涌动的尸群。惊慌之中,伊莎贝拉错以为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
“抓住我的手!”雷娅朝她扑过来,伊莎贝拉望向她,但已经没了伸手的机会。她的上半身掉出城墙,视野旋转,朝向黑压压的天空。我就要死了?总觉得类似的情形曾经出现过。伊莎贝拉闭紧眼睛,准备迎接地面的冲击,然而先痛起来的居然是肩膀。她的肩膀简直太痛了,睁开眼,只瞥见自己双脚腾空的一瞬间。她被立刻抛下,就在垂死的蜘蛛正前方,毫无颜面地摔倒在属下的面前。老伊万丢掉火盆,扑过来扶起她,奄奄一息的蜘蛛背后,传来雷娅痛苦的叫喊与咒骂声。
“我没事。”伊莎贝拉爬起来,推开伊万。她摸向箭壶,里面的箭支在刚才的意外中全掉了出去。“该死的!”她骂道。一双黑色的羽翼同时升起,十字弓手反应过来,瞄准射击,箭矢击中翅膀,好像射入了烟雾中,毫无凝滞地穿过羽翼,射入空中。猫头鹰黑色的脑袋无声地转过来,它的双翼展开,足以遮蔽城墙。恐惧从它金色的眼瞳中飞出来,捏住众人的喉咙。猫头鹰无声地拍打翅膀,冲向十字弓手。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包括伊莎贝拉。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猫头鹰将十字弓手抓起。他的嚎叫令众人惊醒,但那时候,他已经腾空两人多高了。猫头鹰携带他朝城门上飞去,十字弓手整张脸被猫头鹰握住,喊叫声好像闷在袋子里。猫头鹰的脚爪抓破了他的脖子和脸,随着翅膀拍打,红色的湿雪滴滴答答,沿途滴落。十字弓手手脚弹动,扬起十字弓敲打猫头鹰的脚,而那惹怒了猫头鹰。伊莎贝拉望见猫头鹰的脚爪握紧,“噗”地破裂声响起时,她闭上眼睛,不忍观看。再次睁开眼时,十字弓手的尸体已被丢弃,像袋破了的番茄一样坠落。
城墙上掀起一片惊呼声,瞄准城墙下的弓箭转而对准天空。箭落如雨,然而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攀爬城墙的敌人抓住空档。一个头戴牛角半盔的士兵爬上城墙,扬起手中的钉锤。伊莎贝拉不愿目睹更多的人遇害,转过脸对伊万说:“帮助雷娅和阿尔伯特伯爵,让他们守住城墙。等下或许会有更多的怪物出没,首次参战的士兵,需要你和托马的勇气与经验。”说完她走向城墙边。暴风雪中的守望城乍看之下似乎在沉睡,瞧不见一星光亮,然而钟的声音却像一个病重的老妪,一下接一下,哀叹个没完。屋檐的阴影里,有怪物在穿梭吗?还是尸潮已经攻进了镇子中央,大杀特杀了?不,不要去想,不要再看,无端的猜测没有任何好处,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指望着你呢。伊莎贝拉拍了拍脸,手套上的积雪针一样刺痛她的皮肤,令她险些叫出声来。她呼出一大口热气,定下心神,将手伸进橡木桶里。装箭的木桶积满了新落的雪,她拂去积雪,皮手套有如虚设,她的手指冰冷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大家都冻僵了。伊莎贝拉从桶里拿箭,两次脱手,最后箭支全掉在了地上。“我来帮您。”伊万跪下来帮忙,他也在发抖,呼出的热气在胡须边缘凝结成冰,鼻子跟萝卜一样,冻得通红。他的手同样不灵光,尝试了好几次,最终只从落雪中抓出两支箭,将它们和手里的积雪一起塞进伊莎贝拉的箭壶中。“小姐。”伊万的手轻放在伊莎贝拉手腕上,微微颤抖着。伊莎贝拉觉得他哭了,老伊万猛吸鼻子,苍老的眼中含着泪花。“我想让您知道,我以与您并肩作战为荣。无论,无论什么时候,老伊万永远是您忠诚的仆人。”伊莎贝拉颔首,握了握他的手背,直起身来。
独臂的托马手握短柄斧,守在墙垛旁,往冒头的尸兵头上狠狠一斧。黑的血溅上他的脸,他浑然不觉,转向二人时,脸色看上去像已经死了一样。“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怕死。”托马握着带血的钉锤,喘气如牛,挤出个突然的笑容。“为了守望城而死,我觉得也可以。他妈的,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光顾着抱怨臭水沟和跳蚤,应该趁活着,多喝几桶黑啤酒,尝尝老松树酒馆的炖鱼的。”独臂老人舔了舔嘴唇,发出马匹响鼻似的声音。他其实很害怕,伊莎贝拉明白,他跟伊万一样害怕,跟城墙上的所有人一样害怕。
言语已经失去了作用。伊莎贝拉抹去脸上的雪花,也抹去伤感。她告别伊万和托马,重新上路。雷娅从后面赶上来,她收起十字弓,拔出佩剑,抓住伊莎贝拉的胳膊。“我和你一起去。看那个。”她用剑指向城门的方向。取箭的时候,伊莎贝拉一定错过了什么。从城墙的这一头看过去,城门淹没在黑雾中,连轮廓也瞧不见。血红的光柱切开绵延不绝的黑雾,直通天际,把黑云也破开。“天破了一个洞。”伊莎贝拉喃喃自语,不祥的感觉与灰暗的念头相互推挤,让她好想哭出声。乌云圆形的伤口正中,红色的满月由高空降落,无数双黑色的翅膀环绕乌云的伤口拍打,光是想想那些可能会是什么,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是去搞定那东西。嗨,出发前,陛下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