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宰了泽娅,由我亲手。绯娜用力抹脸,摸向桌上的羊皮纸地图。她连自己的指甲盖也看不清楚,不过没关系,地图上方位她早已深谙于心。她的手指沿着伟河溯流而上,向北转入长蛇河河口。长蛇河渡口从前在临河堡的管辖范围之内,倘若取小道,穿越丛林和丘陵,距离临河堡只有不到十里格的路程。叛军舰队所要行驶的路途三倍于此。倘若我知晓得更早些,便能将投石车布置在长蛇河险要处,再在退路上设下陷阱……哼,泽娅亲自督战,我此前是没想到的,正因她如此狂妄,也给了我一举击溃她的机会。
挤在桌子四腿之间,盘成一团的艾尔莎吐出舌头,粗鲁地打着呵欠。绯娜冷笑,用靴子踢狮子屁股。“你不同意?”雌狮甩了甩脑袋,她的呼吸声沉重而潮湿,绯娜不由得跟着叹息。“我没有投石车,没有足够的水兵,事实上,我连一条搭载战马过河的渡船都拿不出来。”伊利克的嗓门越来越大。“请您务必让我再次面见陛下。仅凭被俘骑士的一面之词就放弃堡垒,率领主力远离石墙的保护已经够出格了!眼下我们只带了三天的粮食,营地里一点火也不让生,明天敌人再不现身,士兵们都要生病了!”士兵生病?是你自己受不了吧?听听你的嗓子,都快哑了。绯娜用脚背磨蹭艾尔莎的圆屁股,回想起伊利克爵士留有铲形黑胡子的大下巴。伟河中下游男子剃须的风潮怎么也吹不进泽间老头子们的脑筋里,他们的眼光也一样,覆盖了厚厚一层墓土。梅伊反驳的声音比不落叶的更重,绯娜一个字也没能听见,紧接着便是伊利克气呼呼的声音:“要是奥罗拉殿下在这里,绝不会允许陛下胡作非为,绝不!”
“噢,当然了,谁不想她在?”绯娜苦笑,询问艾尔莎,“在这个军营里,除了我,你和姐姐最为熟悉。你还记得她吗?我的姐姐,还有你的。”狮子的大眼睛泛着野兽的幽光,她的犬齿露在外面,苍白犹如刀刃。艾尔莎又打了一个呵欠,笨拙起身,钻到绯娜腿上,把核桃木书桌顶离地面。
“她们都死了。”绯娜不理会艾尔莎。她站起身,撩开门帘,缀满露水的长草立刻拥上来,抱住皇帝的靴子亲吻。为了不错失战机,营地就建在长蛇河边的树林里,地势是周围最高的,站在帐篷口,本可以望见碧绿如玉的长蛇河,然而现在它看上去与周围黑黢黢的树林没有两样。天空满脸淤青,月亮将赤红的脸藏在河对岸黛色的峰峦后。绯娜看了又看,没能在河谷方向发现一粒萤火虫的微光。蠢透了,你在五个位置安排了瞭望点,派人日夜不停监视,要是敌人舰队逼近,还得等你亲自钻出帐篷发现,那你不如趁早投降,说不定还能保住艾尔莎和梅伊的性命。不,要是泽娅还没蠢到家,梅伊不会怎么样,说不定反倒因为忠诚,在同辈骑士中美名远播。
绯娜揉了揉冰凉的胃部,背起手走向伊利克将军。伊利克还不算个老人,背却早早驼了,两个肩膀一边低一边高,这会儿低头跟梅伊争论,肩膀斜得愈发严重。要不是系带拉着,他的黑貂披风一准得掉到地上。绯娜走向二人,艾尔莎从帐篷里钻出来,尽管百兽之王落地无声,还是惊动了蛰伏在树冠里的猫头鹰。它拍打翅膀,无声地滑过林间窄仄的空地,停留在伊利克将军头顶的枝条上,发出怪异的冷笑。伊利克的愠怒因猫头鹰的冷笑转变为惊讶,将军尔后发现君主朝自己走来,立刻转过来,驼背顺势一躬到底。
“你有话要对我说?”绯娜微笑,歪过脑袋打量将军身后。
“将军可是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同僚?倘若麾下的将领一致反对,即便是我,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还是说,你连同伴也未能说服,就乐观地认为能改变我的主意?”“属下相信陛下懂得分辨有意义的进言和缺乏主见的奉承话。”伊利克的身子依然弓着,铲形的黑胡子随着他的下巴蠕动,像在他脖子上开了一个洞。这种联想过于不吉利,谁能保证今晚过后,伊利克将军的脖子依然完后如初呢?
“行吧,你要单独跟我会面也行。”绯娜转过身,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艾尔莎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她,口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干什么,连你也要对我指手画脚了?”绯娜笑骂,艾尔莎的吼声却越来越响。狮子皱起鼻子,露出匕首一样的犬齿。“你干什么?疯了吗——”绯娜话没说完,艾尔莎业已弓起背跃了出去。她扑向伊利克,只穿了金属背心的将军来不及拔剑,惊恐地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咽喉和脸颊。梅伊摸向腰侧短剑,她的身影被一个俯冲的黑色影子遮挡。艾尔莎与那影子撞个正着。狮子咆哮着扑倒一个黑斗篷的家伙。利爪眨眼间将那家伙的斗篷撕破,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诡异的是,狮子的脚爪深陷进肌肤里,那家伙却没有一滴血渗出来。“不妙。”绯娜皱眉,顿时想起生日时伟河上的神秘刺客。她摸向佩剑,立刻意识到把它留在了帐篷里。绯娜转身就跑,刺客力大无穷,他一口气将雌狮掀翻,蹦起来扑向绯娜。梅伊急得大嚷,伊利克跟着喊叫“有刺客”,绯娜回头去看的时候,将军正举剑过顶,将佩剑掷向刺客。
笨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