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淡了!”西蒙声如洪钟,克莉斯只得侧开耳朵。“糊弄老头子,你还嫩点儿!卡里乌斯是铁脑袋,我可以去找陛下他本人。他再宠信新人,也得给这张老脸一点儿颜面。你可是莫荻斯的女儿,我的乖乖,这是秘法的损失,明白吗!”
“学会人才辈出,譬如这位。”克莉斯环顾满墙的公式,床脚的那处最显眼,改过三回,划掉的横线一道比一道粗,黑若沥青。正如诺拉所说,她不会从尸鬼的事情上罢手,她们都是如此顽固的人,所以才能成为朋友。
“您刚才说,诺拉跑了?”
“嘿,小姑娘,你岔开话题的本事也不怎么样。”西蒙长吐一口气,垂下肩膀。他也在看墙上的推算。“切,小鬼头,没一个是西蒙公式的推算……我也不是硬要为她决定研究方向,她鼓捣你们那个尸鬼的事情也就罢了,跑到人家的实验室里,那就是剽窃!”老爷子吹起胡子,床板随着他铿锵的语调吱呀颤抖。
“她需要更多的样本。回来的路上她就打算切开那枚指甲,为了呈现给圆桌,忍了一路。孰料圆桌把研究权转给了旁人,她只能出此下策。”
“你倒是会帮她说情,这些个话,你留着说给莫迪默听吧。他气坏了,昨晚拍着桌子跟我吵。唉……”西蒙摸起袖子。学士袍衣袖宽大,学士们大多在里面缝了好些口袋。他在找他的烟斗,他去年咳嗽了一整个冬天,逼着自己把烟戒了,这会儿多半愁得忘记了。西蒙捏扁衣袖,抿了抿嘴,兴味索然。“她跟你提起过吗?柏莱古籍——就是那几块石板——还有什么地宫和古纹章的事。”
“绘制地宫的爱好出现在尸鬼之前,柏莱经文就更早了。她没特意提过,我以为这两件事和尸鬼,神秘物质都没有关系。”
“有时候人们对爱好投入太深,会感受到一种感召。我们秘法师称之为真理的召唤,信奉苏伊斯的家伙管那叫做神的旨意。不论如何,诺拉在这件事上投入太多,我担心她误入歧途。作为唯一的朋友,你得帮帮她。”大学士侧脸看着克莉斯,他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我能帮她什么呢?她连你的话都不听,我甚至怀疑她的心中,有没有友谊的位置。但克莉斯只能点头,该死的,她明明痛恨欺骗。可悲的是,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隐瞒是有价值的。她的首肯让西蒙大学士松了一口气,总比一筹莫展强得多。
“陪都桑夏那边,正在大兴土木。按照陛下的意思,他要建成有史以来最宏伟的宫殿。金币哗哗地在流,地基打得很深,下面还得挖下水道。劳工们挖出来一些,石板之类的东西。”西蒙比划出茶几大小的长方块,“派去工地的秘法工匠初步认定上面是古柏莱文字,似乎也跟纹章有关。他认不得,全国上下,论柏莱经文,诺拉是专家。柏莱街上那些个大陆化的柏莱人,识得未必比她多。”
“柏莱文物。对她来说就像饿狼见到了肉骨头。”
“哈哈,不错的比喻。除却狼是社会性很强的动物。”西蒙嘴唇周围的白胡子舒展开,克莉斯也乐了,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诺拉无需他人陪伴,狼却不行。西蒙拍拍克莉斯的肩膀。“可以的话,我想请你过去看着她。骑马过去,也只要一天一夜。洛德赛的治安还得乱上好一阵,断臂街的巡逻,我想你也不喜欢。”
克莉斯望着西蒙,心中的微笑顿时凝固。老头的脸上看不出端倪,被背叛的刺痛尖刀一般切断了她的冷静。“你跟卡里乌斯将军说过了?你拜托了他,所以他才臭骂我一顿,把我发配去陪都做监工!?”
“收起你的音量,年轻人,我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西蒙捂住缩成一团的残耳,一双白眉毛皱在一起,“我还在跟你商量,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不去找他了。谁愿意跟他说话,有事没事喷你一脸唾沫星子。”是一脸臭烘烘的唾沫,一周没刷牙的味道。克莉斯忍住抹脸的冲动。西蒙接着道:“挨批了?”
“我……我没做错什么。”克莉斯咬住臼齿。卡里乌斯骂人向来不留余地,她不愿回想。他的指责都是毫无根据的,尼奥家的货船纵火案?他自己也说过,“办不到”,凭什么痛骂我办事不力?还有见鬼的持械斗殴,谋害骑士——或者说杀害伯爵亲随,米诺的亲随!“米诺的那个骑士,只要看一眼他的伤口,就知道不是我的干的。米诺一定在背后搞鬼,鸦楼外面多出来好几匹马,都是战马。”
“嘿,你母亲的笨蛋侄儿嘛……就算他把脑筋拧成麻绳,也想不出几条妙计。你的推测很有道理,要我说,他八成说了你不少坏话。不过要是就此认为卡里乌斯会听他摆布,那么你就不是在用秘法师的头脑考虑问题。卡里乌斯是块茅坑里的顽石,他才不在乎什么狗屁新晋伯爵呢,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罢了。他想保护的是你,让你远离那些个成天醉醺醺,最会惹是生非的年轻贵族。但你不信任他,对吧。”
克莉斯想反驳,可她发现自己十指紧扣床沿。她很瘦,稍一用力,便显得指节嶙峋。西蒙一定看到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的笑容,像在安抚做了噩梦的幼童。
“没关系的,孩子,经历了那种事情,任谁都需要时间复原。时间能够让我们忘掉梦魇。”
“‘真正的创痛从未远去,它一直与你同在。’母亲说过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