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斯倏地站起来。她望向绳索尽头,伊莎贝拉仍在原地,秘法绳索捆住她的腰,她歪斜脑袋,靠坐墙壁,似乎是个疲惫已极的赶路人。
克莉斯略微放心,站起来查看剑座与对面的石椅。灯光照亮低矮的天花板,石刻的长影随着光源移动。克莉斯刻意不去留意它,直到查探再三之后,天真的希冀被现实的黑暗压扁。
我恨这个。她仰起脸,面对石刻。“世界的真相掌握在秘法手中,你的真相掌握在自己手中。”她念出母亲的教诲。身为首席大秘法师,母亲从不为她挑选未来,告诉她应该如何行动。现如今,她却连脱困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一步步走入预设的圈套中。这让她口唇焦干,满心愤懑。
要是让我抓出幕后主使,要是那家伙还活在世上。克莉斯恨恨地想,她要亲手撕烂那家伙的嘴,剜去他的膝盖,让他尝尝为人所困的滋味。
她咬住牙齿,举高灯具。石刻上,相对而坐的是两个女人。二人身高相差许多,头戴雷同的诡异冠冕,个高的那个捂住矮小者双手,越过剑座凝视她,朝外的手臂上缠有一条吐信的细蛇。
你要蠢到相信石雕能救你,就该依样画瓢,也抓一条蛇捆上。克莉斯自嘲。她转回头望向伊莎贝拉,与昏迷中的人交谈。
“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会害你送命,可我别无他法。退后几步回顾一下,当初若非你不听劝阻,选择歧路而后跌落石缝,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她顿了顿,做出冷酷的模样。“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
要不是当初你在黑岩堡选择了她,她现在还能当个高贵的城堡女主人哩。将天鹅刷上蜂蜜,烤熟做晚餐,饭后饮过麦酒,窝在炉火边的摇椅里,阅读诗人索伦的精彩故事,在梦里挥舞长剑击退假想的敌人,不用真的深入地下,以身涉险。
“是我多虑了。你要是醒着,只怕眼下椅子都被你捂热了。”克莉斯苦笑。她返回抱来伊莎贝拉,将她放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她松弛的身体靠进椅背里,面容安详,全然信任着克莉斯。克莉斯良心难安,无法凝视她的脸。
说不定还有其他方式。她瞥向空置的座位,只觉其间布满铁刺,万难落座。做个傀儡,赔上两人的性命,代价未免太大。她将苍穹从剑鞘内抽出,蓝光与绿灯交织在一起,凑成古怪的色调。克莉斯提剑对准剑座插孔,镜样的剑身倒映出她肤色怪异,紧绷的脸。
上一回,让我的身体变得非人非兽;这一次,该不会要对我的脑子动手脚?克莉斯握着剑,捏在她手中的是一条冬眠的毒蛇。等我回到地面,一定把你沉进伟河里。克莉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将苍穹推入剑座。钢剑切碎日积月累沉淀下的涩感,剑座内部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巨剑与剑座完美咬合,克莉斯握住剑柄,尝试推挤,扭转剑身,均不奏效,最后只得放弃。
克莉斯深深叹息,走向留给她的空座椅。
克莉斯?沐恩,生于帝国132年,由于被遗弃在养母门前的台阶上,确切的出生时间无证可查。她与剑同生,成长在学士之家,却梦想成为武士。母亲将她送入皇帝创办的军事学校,她苦练十余载,未能保护提拔她的殿下,最后连母亲的土地与庄园都无法护住,事到如今,她一事无成,就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
克莉斯的屁股落到石座上,她盯住苍穹漆黑的剑柄,内心的喧嚣将她淹没。或许,下一次呼吸就是你的终焉,石墙合拢,铁闸坠落,你微不足道的愿望化作血泥,四散横飞。谁会知道你,为你未能实现的热望叹惋;谁会记得你,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幻梦,证实你的确将脚掌放在智慧高塔的石阶上,也曾跨坐铁马,眼含热泪,目送心爱之人消失在清晨被雾濡湿的帝国大道尽头。她咽下唾沫,喉管仿佛生锈。
你这蠢货。你该在活着的时候忧心这些,而非临死前。
她倾身拉过伊莎贝拉的手,让她虚弱的手指握住剑柄。起先,专为嘲笑她似的,一粒灰尘也不曾移动。伊莎贝拉被她拉起,无力的脖颈无法支撑脑袋。她头颅后仰,露出的颈部肌肤被光线染污,像具肤色蓝绿的无头僵尸。克莉斯盯着她喉头起伏的软肉。我在做什么,她心想,起码眼下她还活着,而我的鲁莽却会害她送命,至少,我应该让她舒服一点儿。
她站起来,祭坛的震颤却教她跌坐回去。黑石隆隆抖动,埋藏深处的机括艰难转动,响声艰涩,似乎即将被无法抵挡的巨力扭断。紧接着,祭坛深处咚地一声巨响,底层地基化作石磨,颠簸着旋转起来。金子样的光从古纹章的裂隙中爆射而出,光幕将克莉斯与伊莎贝拉圈在正中。克莉斯记得这些屏障,她曾被困其中,被迫与秘法生物作战。带着她是没办法的,克莉斯瞥向伊莎贝拉暴露的咽喉,想要松开剑柄,却已经无法做到。无形的大手远比她的有力,将她固定在座位上,保持双手握剑的姿势。狭室在咆哮,低矮的天花板跟着震动起来。它颤动倾斜,似乎下一刻就会垮塌下来,将二人活埋。
看吧,最终你没能光荣战死,反倒像个弱智。克莉斯仰起脖子。那将坠的黑石深处闪过一丝琥珀色的光,尔后电网一般四处蔓延。克莉斯无法移开视线。她看到她曾想要忽略的图像,她看到洞顶石刻上背负药篓的少女,巧遇背负巨大武器的剑客。那剑客拖着河流一般的长影。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