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獒狂吠了起来,拼了命的想要叫醒所有人。有人吼了两嗓子,他的声音被狗叫压住,听不真切。一条火炬组成的艳丽赤蛇从屋檐底下窜出来。带头的是个斑秃的男人,他持有武器。伊莎贝拉瞥见钢刀被火熏黄的瘦长身形。男人挥舞火把大声怒吼,没等伊莎贝拉弄清楚他在冲谁发火,偷袭便已开始。有人投了石块要砸斑秃领队,听它落地的声音,块头绝小不了。獒犬被激怒,人立起来,拉扯铁链全力吠叫,听得人耳朵发麻。
斑秃领队怒不可遏,他的咆哮盖过狗叫,传到伊莎贝拉耳里,但只能勉强分辨出“冒犯”,“皇帝”等字眼。躲在暗处的袭击者不知发了什么疯,扯开嗓门,一遍又一遍高喊“亵渎”。听那声音,他应该躲在楼宇前的月桂树里。
火光跳动的长蛇中爆发出几声刺耳的讥笑,那条由咆哮转为低吼的帝国獒用力挣开铁链,冲进月桂浓密的阴影中。伊莎贝拉移开视线,不忍再看。撕心裂肺的惨叫爆冲而起,将黑夜虚伪的静谧扯碎。月桂树一街之隔的低矮石墙外忽然变得嘈杂。潜伏墙后的黑影潮水一般蠕动翻涌,更多的石头丢了出来,夹杂着粗俗的辱骂。
来了一群找麻烦的家伙。伊莎贝拉把头缩回来,努力不去想那个被獒犬扑咬的可怜人的惨状。窗外越来越喧嚣,她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它们听上去很远,但足够锋利。
是个机会不是吗?把握得好的话,可以重获自由。
她重新探出头,把脸贴到窗帘绒布上打量。
秘法是光明的孩子,双月之城拥有整座大陆最明媚的夜晚。相比之下,学士营地的夜色显得暗淡无光。夜幕仿佛巨大的灰毯,将白日里五光十色的彩玻璃与楼宇红亮的瓦片全都盖牢了。饱胀的夜色把街道上的人声,马蹄声,车轮声一同吸走,狗吠与守卫的呼喊因此格外嘹亮,仿佛深夜钟鸣。在奥维利亚,如果不是有人去世,半夜是不会鸣钟的。伊莎贝拉因此心神不宁,她抓紧窗棂,那块吸饱了光明与生气的黑灰毛毯似乎盖在了她的心上,沉重得让她呼吸困难。
我这是怎么了?
伊莎贝拉摸上胸口。母亲
的吊坠底下,心脏正咚咚跳动。她远不如父辈要求她的那般乖巧,时常在她的公主塔中聆听月色,更多的时候,奥维利亚的小姐偷偷点亮一盏油灯,借着豆粒大的微光,翻阅帝国人撰写的女英雄的故事。
伊莎贝拉不是一个惧怕黑夜的人,但此刻无边的夜色中升起了一股磅礴的压力,枯黄的光点在这头巨兽深灰的毛发深处懒散摇晃,害她记起地底怪兽狰狞的丑脸。
疼痛忽然间爆发,像有利爪扫过她的心脏。她攥紧胸口布料,东方天际陡然现出两枚朱红的光团。光团在呼吸间扩散,化作两道血红的剑光,切开黑毛毯,斜斩而下,将骑士座拦腰砍断。骑士腰间三颗宝石般明亮的腰带被当场斩碎。星星在夜空中拼命眨眼,垂死挣扎。
是她吗?
潜伏在黑暗中的巨爪猛地探出,一把摄住伊莎贝拉,教她全身肌肉紧缩,唇齿相击,不停颤抖。她呼地推开窗户,两层高的窗台看起来很矮,比她的公主塔矮多了。她探出半个身子,微凉的夜风将她裹住,让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汗液不知何时遍布全身,将她的袖管与背心与皮肤粘在一起。伊莎贝拉转身飞奔过卧房,用力砸门。漆得油光锃亮的厚实木门在她的拳头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门缝泄出一条鹅黄的细窄光带,门外的长廊仍旧享受着夜晚的静谧,没有脚步声,没有好心的仆役隔着囚笼询问发生了什么,甚至连狗的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外面的一切不曾发生似的。伊莎贝拉不肯放弃,她返回房间,抄起黄铜烛台,敲响木门。
“有人吗?来人呐!请让我出去,我必须要出去!”
她疯狂摁动房门的金属把手,铜把手发出一连串抽搐似的咔哒声。真是疯了,但一定会有用。拉里萨大学士喜欢安静,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惊动不了大学士,玛雅女士也一定会来的。
她松开门把手,卯足劲儿,双手操起黄铜烛台,一顿乱敲。木门光滑的漆面被她打凹下去,形成一枚枚丑陋的残月。房门被她敲打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然而没有回应,整栋楼的仆从睡死过去了一样,毫无知觉。
拆了门我也要出去!
伊莎贝拉打定主意,做最后一搏。
她推开两步,将烛台高举过头顶,存心要一击弄出惊醒整栋楼的噪音。奥维利亚教育良好的淑女龇牙咧嘴,身子后仰,用力将金属烛台掷向房门。烛台尚未触及门板,顽固不化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伊莎贝拉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烛台甩出一道暗黄的弧线,冲来人而去。烛台呼地擦过玛雅女士一丝不苟的银白发顶,带飞几缕银丝,随后迅速下坠,狠狠撞上女士背后小女仆的肩膀,哐当落地。黑裙圆脸的娇小女仆尖声惊叫,捂住肩头大声喊痛。她的惊叫让玛雅女士严肃得可怕的脸显得更加厉害。伊莎贝拉后悔不已,她想要查看小女仆的伤势,但迈不开腿。她的勇气在玛雅女士锐利的视线下节节败退,顿时逃走一半。
“敢问您意欲何为,小姐。如果您还自认是一位教育良好的女士的话!”
“不,先别生气,是我不好,可是,可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是说,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您看到刚才的流星了吗?我的朋友有危险,我必须得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