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迅速蔓延,从市民阶层到大贵族,都在努力适应红色的月亮。”克莉斯证实拉里萨大学士的说法。大学士点点头,端起玻璃杯,吹走水面漂浮的薄荷叶,饮了几口。“学会应该立刻给出说法,陛下信任我们,贵族和平民也一样。学会能够安抚他们,也必须提供安慰。”
“你是说,随便
编个理由,哪怕是假的,未经论证的,站不住脚的?哈,蠢孩子和他新编的睡前故事吗?”
“我从未那样说过。”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要将秘法浸泡在谎言中!”诺拉尖叫。西蒙大学士面色平静,充分展现了他聋人的素质。残了一只耳朵的老人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摇晃起他光溜溜的脑袋,白胡子跟着一同摆动。
“不妥。如此一来,和蛊惑世人的神官又有何区别?”
拉里萨大学士闻言倏地站起来,她攥紧了的拳头,克莉斯透过她宽大的袖袍窥见隆起的指骨,暗暗吃惊。简直不像她,混迹洛德赛权贵圈,进退自如的大学士,不该是这副模样。好在下一刻她醒悟过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回去。拉里萨大学士别过脸,望向窗外红月。
“本质的区别。神官所为乃一己之私,学会所为则是洛德赛,乃至整个帝国的稳定与繁荣。”
“啊哈,恐怕神官们刮眉毛的时候也这么想哩。”
西蒙大学士过于诚实,拉里萨大学士被他惊得转回头。“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管?任凭那帮秃鼠造谣生事?学会已经袖手旁观过一回,那一次,近百人惨遭谋害!”
西蒙大学士颔首,继而低头啜饮薄荷茶。他上唇的胡须挂住一片薄荷叶,大学士索性用舌头卷进口里,细细咀嚼。诺拉不知想到什么,兀自冷笑,端起茶饮灌下好几口。会客室太安静,克莉斯可以清晰听到她吞水的咕嘟声。
就这么结束了?克莉斯打量两位大学士。她有预感,拉里萨大学士绝不会善罢甘休。把她逼急了,说不定她要擅自代表学会面见陛下。坦白说,直到现在,克莉斯都不相信地下神殿与皇陵是西蒙大学士的主意。克莉斯瞅了老爷子一眼,他若无其事嚼着叶子,像只无害的老兔子,只等客人无聊,自行离去。拉里萨大学士完全不同,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神殿一口咬定血月是苏伊斯降下的神谕,皇帝一句话也没有说,几乎是对这帮凶手的暴行进行了无罪宣判。”
“嗯哼——”西蒙大学士长吟,他将视线投向窗外。升起的圆月猩红又巨大,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大学士边嚼边咕哝:“帝国的主人要操心许多事情。如果你能暂时放下双子塔,立刻就能得到更加广阔的视角。苏伊斯与智慧双子一样,也是帝国的一部分,极要紧的一部分。”
他说得不错,但听起来真不舒服。克莉斯皱眉,诺拉面露不悦,冷冷地瞥了西蒙大学士一眼,挤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难看表情。拉里萨大学士打断她的首席大学士。
“所以,才有了太阳神殿的计划。陛下削弱苏伊斯神殿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从他对神谕的热衷,我看不出来你所言的意图。”
“那只是权宜……”
“圈多少地也没有用!”大学士激动起来,冷不防把薄荷叶吸进了肚子里,他像个肺痨病人一般大咳特咳,蜷缩成一团的残疾耳朵变得鲜红。诺拉无动于衷,拉里萨大学士挪了挪膝盖,也没有动。克莉斯只得起身,来到大学士身边,她帮他拍背,将薄荷茶递给他。
“他重用你,是因为你的秘法造诣还是你对真相的热忱?学会,咳咳咳,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学会只有坚守住原则,才能,咳咳咳咳——哎哟,你轻点儿,我的肺快被你拍烂了。”大学士扭头冲克莉斯抱怨。克莉斯欠身致歉,他迅速转过头去,敏捷得不像个被薄荷叶呛到的老迈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