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挂着破布条子的黑铁栏杆便近在眼前。克莉斯用力蹬地,高高跃起,燃着点点星火的柏莱村落陡然下沉,尖锐的护栏呈现在眼前。她甩出缠在手腕上的秘法绳索,绿光一闪而过,卷住围栏顶端的横条。克莉斯趁势将自己拉向铁栏,她抓住铁条,倒翻过栅栏顶端尖锐的铁刺。铁锈味擦过脸颊,克莉斯松开手,呼地坠落,掉进一滩稀泥里。为了卸去落地的冲击力,她顾不上肮脏,就地滚倒,再站起来的时候,两人多高的铁栅栏已经在她身后。棚屋里的虎斑獒犬被她惊动,压低身子走出来,克莉斯早有准备,掏出口袋里的肉丸丢给大狗。
村子里的人跟狗一样饥饿。帝国獒竖起身子接住肉丸,低头大嚼。克莉斯快步绕过它,走到棚屋背后的阴影里。她扯了扯斗篷,抖掉肩膀上的泥块——或是其他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都一样难闻。但愿这身臭泥有所帮助。克莉斯扯出脖子上的麻布巾,围在脸上,沿着泥路走向鲁鲁尔的院落。她的地方很好找,在一处干燥的缓坡上,周围的棚屋宁愿挤破别人家的窗户也要为鲁鲁尔的院子留出地方。
但柏莱街与白天的时候已截然不同。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火光。柏莱人不修烟囱,炊烟溢出棚屋。烟火的味道穿过歪斜的烂木窗与抖动的门帘,在暗沉的巷道里来回穿梭。黑乎乎的泥路上不时有高大的人影走过。没人举着火把或马灯,他们沉重的步子踩进稀泥里,噗嗤噗嗤地响。两个比克莉斯还高的人与她擦身而过,撞到她的肩膀。她按住兜帽,对方回过脸,用柏莱语说了一句话,她才意识到她们都是女性。两个高挑的柏莱女人肩并肩朝村口走去,她们的后背隆起一个鼓包,克莉斯不觉得那是驼背的缘故。
不太对劲。克莉斯裹紧粗麻斗篷,向村口张望。他们打算挑衅特别尉队?那不可能。出动十个壮劳力,他们就可以从几个巡逻的轻甲兵身上践踏而过,然而倘若他们真做了,驻扎洛德赛的帝国军团一定高举军旗冲进柏莱街,绞碎围墙内的一切活物。
我在瞎想什么呀。克莉斯回过身,将手拢进袖子里。你想太多。你睡不好,整天操心旁人的事。也许她们只是出门变卖家产,或者做些零活维持生计。她低头向前走去,草鞋不断陷进稀泥里。她记得白天在泥水里发现过什么,勒令自己不要去想。事情进展异常顺利,在不掌灯的柏莱人眼里,套着兜帽行色匆匆的克莉斯和其他沉默的高个子并无太多不同。鲁鲁尔的柴门小院朦胧的剪影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克莉斯绕开大门,径直朝后门走去。
小院很黑,看不到灯光,但也可能是石屋内的厚皮窗帘阻挡了油灯的豆粒微光。她休息的可能性有多大呢?白天她就在里屋烹煮不知什么东西,满屋子怪味。也许她的石头房子里藏了一口大黑锅,锅里冒出粘稠的绿泡泡,作为鲁鲁尔,她需要把那些草汁汤送到每家每户手上。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知道我要来,等着我自投罗网。
克莉斯倚在一座土屋墙脚后,窥视鲁鲁尔的后院。从后面看起来,她的院子简直更黑了。柴火堆隆成一个大鼓包,比夜色更黑。克莉斯努力良久,也未能在其中发现裹尸草席的颜色。或许她已经将他埋葬。克莉斯摸出兜里的肉丸,用力掷进院落。没有黑锅的动静,也听不到人声,小院跟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
克莉斯走向柴堆,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她记过男孩的位置,在柴垛正中靠上的地方,为了塞下草席,顶端的两捆木柴被挪动过,堆出交叉的尖顶。她顺利摸到草席,夜晚让草席变得凉爽,男孩则又冷又硬,像一块石头。克莉斯抓住草席的边角,用力向外拽,灯芯草编织的席面沙沙地刮响粗糙的柴火。草席比印象中塞得更紧实。克莉斯略作停顿,狼牙棒的尖刺悄无声息地抵住她的后颈。金属的凉意透过麻布衣粗糙的面料,传到皮肤上,后背的肌肉跟着紧绷起来,身体已做好战斗的准备。
“我以为你不会蠢到半夜盗尸,在我提醒过你之后。”
“我也要提醒你,在这里杀害一个帝国人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杀你是不能,苦头少不了。”
“有何区别?”克莉斯侧过头,鲁鲁尔的麻衣浸过墨一样黑,她同样罩着兜帽,面容隐藏在黑影里,亮银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克莉斯,赤色的月光让她看起来分外危险。见克莉斯动弹,鲁鲁尔手上用力,狼牙棒刺痛克莉斯后颈。
“你的剑呢?还是你蠢到以为我全无防备?”
“就算我现在硬抢,你能把我怎样?别的不说,我只要走出村口,告诉尉队你私藏武器,你猜他们有几人明白鲁鲁尔的含义?”
“那你去啊!”鲁鲁尔将克莉斯推个趔趄。克莉斯的草鞋踩进稀泥里,泥水居然是温热的,让她一阵恶心。鲁鲁尔瞧出她的不满。她用力将狼牙棒杵在泥地里,叉腰挑衅克莉斯。“真是对不住,谁教咱们这儿又脏又臭,让帝国大人不舒服啦。大人您倒是行行好,给我们一个痛快,好让村里这千八百口人能回归故土呀。”
她吃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