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会走路之前的启蒙教材就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更大一些,就拿着本声律启蒙,倒背如流之后,闭着眼睛也能写出人能听得懂的粗浅杂诗,年纪更大一些,上了五岁,拿来启蒙的就是史记。
半本史记学了不多时,到了明月七岁的时候,道观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
老者对着道长哀叹“山翁,清廷入我大好河山如无人之境,而那东林党人竟还在争论谁是正统。何等可笑,何等可悲悲乎,悲矣”
沈韵第一次知道老道长的号居然是“山翁”。
她一直都是喊“道长”来着。
山翁嘿嘿笑了一声,指了指观里的梅树,那棵树就没修剪过,枝叶乱七八糟,毫无人工匠气,也不在人的审美之内。
“你瞧,这大好河山如这梅树,管不管,总会自己生长。即便那生灵涂炭,那南明朝廷也是乱七八糟的寻谁是正统,嘿嘿,东林党人自己造的孽,自己去还吧。”
“还造什么孽”来访的客人又是悲叹,“降清者众,嘿,水太凉,天太热,剃头凉快哈哈哈哈哈,堂堂士大夫,不如青楼一妓子。”
“这话可不对。”山翁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了热水,又说道,“仗义每是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若有樊哙,若有萧何,若有张良,若有韩信,天下何至于此”
“天下安可再得一泗水亭长”山翁冷笑一下,“不过只有一驿站小吏入得京来。可悲之事,当数南明士大夫,尽数折腰向那闯王哈,真是可悲,如今清廷入关,不外乎是再折一次腰,又再剃个头,总比掉了脑袋强。”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来客又是喃喃自语,杯中粗茶,却是自己已是醉了。
待来客入得客房,熟睡之后,老道长山翁便问明月“明月,为何不去休息”
“我有一问。”明月记得沈韵的世界里,明早已亡了三百多年,就连那清朝都已经入了故纸堆中百多年了,为何这个世界还是明“为何要求明主”
“天下若无明主,自是万马齐喑。”
“若有明主,并无贤臣,又有何用”明月又追问道,“何况,若是需要天下太平,为何要求明主,为何要求贤臣为何不可无需明主,无需贤臣,只求实干可干务实之能吏”
“能吏”山翁思索一番,看向明月,“如那闯王”
“并非闯王。”明月又是回答,“当开民治。”
“民治”山翁又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为何不可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道理应越辩越明,而要做表述,当是实事求是,如不调查,无发言权。”
“发言权”山翁又仔细思索,越想那句“实事求是,如不调查,无发言权”的话,就越是觉得自己养大的小孩所思所想远非常人,“世间果真有那生而知之者”
山翁将明月赶上床去休息,自己思索一夜。
等到天亮之后,三人吃过早饭,山翁就说道“征君,去扶桑罢。”
来客一愣。
“征君”他叹气,“二十年来,我几次东渡扶桑两次借兵抗金,事都不成事,不过是空留一虚名罢了。”
山翁劝道“让你出家当道士,你自是不愿意,让你剃发从清,不如杀了你好。你不如去那扶桑,至少不在清廷所治之地,眼不见为净。”
“心中有愧。”
“嘿,”山翁又说道,“若是让你见那劝降清廷的旧识,你也没那血溅三尺之能。何况对方饱读诗书,怕不是也知若是近身相见,必死无疑。”
“饱读诗书者跪的利索,最后尽忠于明者,居然是那流寇和海盗。”
说到这里,来客下定决心。
“罢了,去扶桑吧。”
“带上我这弟子。”山翁指了指明月,“明月是我入室弟子,有过目不忘举一反十之才,我不想她才华埋没乡野,更不想见她之才用于清廷,不如东去扶桑,助你治学”
“还有何学可治”
来客恍惚一叹,见得明月,又是一叹。
“明月,可愿随我去扶桑”
“道长可去”
“我舍不得这道观。”
道长一叹。
明月回答“那就烧了这道观。”
道长一惊,又问道“我亦舍不得此梅树。”
“折枝而去,东去扶桑,鉴真可传佛学,道长若是不传论道之学,为何不传梅种”
“恐南橘北枳啊。”
“何妨一试”
“哈哈哈哈哈哈”
一位修仙论道退隐山林的道长山翁,一位心灰意冷的失意者,带着一个稚龄小童往东寻船,前去扶桑。
“道长。”明月收拾完棋子,又点起碳炉,煮起了热水。
水以细纱滤过,又经煮沸才以饮用。
热水煮好,拿来泡茶。
茶是粗茶。
马六甲、吕松之地地势险恶,种不出好的茶,只好拿香料、皮毛和各色宝石去换。
换得的香料、皮毛和宝石在扶桑一部分折价换成黄金和白银,或是换上具有收藏价值的名贵刀具。
至于那被扶桑视为珍宝的茶碗,别说是船上富商和译者,就连那船老大都是觉得毫无意义之物。
“这碗看着都是坏的。”海上无聊,明月又长得冰也好,自然惹来船上海员的好感,好感一上,就听到了许多的八卦,比如说有船员见过那珍贵的茶碗,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