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皎知道这六局一馆的女官入宫后,可不像是公主郡主伴读一样,逢年过节家在京中的还能回家几日。
公主郡主伴读说来就十几人,放出宫去再回来,查验东西方便,也不耗费多少人力。
而宫中六局一馆的女官们加起来几百人之众,就算家在京中的只有几十人,也比才人赞善们出宫入宫查验起来麻烦得多。
且女官出身也多有小门小户之家,不似伴读们都是官员之女,回家也是住在宅子里,有自己的闺房院子。
若是放女官们回家,路上家中出了什么事儿,女官们前程人生毁了不说,也有损皇家颜面。
再有六局一属的女官们掌管宫中之事,有的女官们只有十一二岁,性子未定。万一回家说漏嘴个一句半句不该说的,又该怎么问责?
可见施恩也是要看情况的。无伤大雅又能拉拢人心的恩德施一施,也给整个宫中宫务运行增添不了多少工作量。
一旦没事先考虑好就要施大恩,那工作量可要多多了。
就比如省亲这件事。两位一品贵妃娘娘一位二品妃娘娘要出宫,那排场阵势都是有规格的。
三家造的花园子,也要符合三位娘娘的身份制式。
这造园子最少也得一年半载的功夫。
等造完还要工部先去验收一遍工程质量,工部验收完后还要礼部验收一遍规格水平,符不符合“礼”。
这一套下来又得几个月的时间。
而后礼部还要出一套娘娘们几点上香,几点拜别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皇后,几点出宫门,到了省亲别院如何行事,几点回宫的流程。
省亲不过一趟,就能有这么多事儿。
苏皇后本就宫务缠身,近来又是女官中选,还要照管三个孩子,应付皇上。若这事再事事亲力亲为,可不连觉都别睡了。
是以上次文皎带着黛玉入宫去看望苏皇后时,特意问了这桩事。
她心中觉得太上皇简直脑子有泡!
他不过就动动嘴儿,忙的都是别人,往后背了骂名的也是别人。
到了长乐宫,文皎发现,就算圣上连立两位贵妃,可似乎丝毫没影响到苏皇后的灼灼光华。
上次和白夫人一起入宫时,看到的脆弱低沉的苏皇后,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一坐在那里,还是光彩照人,威风八面。听文皎问了这个,眼神一点儿也没变,低声笑道:“是她们回家省亲,又不是我。”
“我何苦为了人家的事儿去和工部礼部扯皮。上个月我就问过皇上,把省亲的事儿全都交给庄贵妃慧贵妃了。”
“到底都是高位妃子,不能干领俸禄不办事儿,让我在这忙忙碌碌的。她们自家事,自己弄起来,也更尽心些。”
文皎见苏皇后提起两位贵妃,竟然神色一点不动,知道她这是看开了。
无论皇上再做什么,都不能动摇她分毫。她已经只把皇上当做君主和孩子的父亲,而再也不能把皇上当做她的丈夫了。
那皇上心里……
就像是文皎一眼就能明白苏皇后一样,苏皇后也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把文皎搂在怀里,低声笑道:“你不必担心我,皇上现在对我愧疚得很。
“他也没想到吴家周家两家都来凑这个省亲的热闹,怕是心里都怄坏了。”
“又看我这么‘贤惠’,一点儿也没有埋怨他的意思,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我宫里送。”
文皎见苏皇后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心疼苏皇后了。她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老老实实窝在苏皇后怀里,双手抱紧了她。
苏皇后伤心之余,什么也不用人提点,就做得极好。
她虽和皇上离了心,可听这语气,皇上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反而比从前更疼爱她些。
苏皇后也把文皎又抱紧了些,似乎是想从文皎身上汲取一些力气。
等姐妹两个就这么安安静静抱了一刻钟的时间,苏皇后才慢慢松开文皎,笑道:“文皎,我算是想明白了。”
“大多数男人都是蠢货。他们自以为能三妻四妾,谁都不亏待,一碗水端平。”
“立了启宁做太子,是对我嫡妻身份的尊重。”
“立吴氏周氏做贵妃,是觉得她两个也跟着他那么多年,还生育了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好防着咱们苏家势大。”
“可后宫中的女人也是有心的,不是任由他摆布的小猫小狗儿,给口吃的就开心得了不得。”
“他一直把我当做值得尊重的正妻,孩子们的母亲,贤内助,烦闷时候的解语花。”
“可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和他平等的……”
“就算以前有过,可他身份一变,成了天下之主,万民叩拜,眼中都是天下国家大事。后宫里女人的心思,不过虫蚁小事,更不能上他的心了。”
“连我都这样,那吴氏周氏在他那里,更是只有听话的份儿。”
“可人心不是那么简单。等到明年选秀,宫中再来新人,更是好戏不断。”
“只可惜文皎你现在出了宫,不能和我似的天天看戏了。”
苏皇后短短几句话在文皎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算是几百年之后,她来的那个思想解放的世界,觉得女人就是低男人一等的人还数不胜数。
甚至是一些女人最瞧不起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