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作上画的是霁摘星。
张幅接近等人高,上面的他微含笑意,淡灰色的羊织衫贴身妥当,衬得身形修长,指尖挂着黑色的口罩,满是玩味。
正与他今日装束相差无几。
那显然也不是霁父的画风,任霁父再怎么风格多变,也没走过这样写实的路子——画面纤毫毕现,发丝亦清晰无比,皮肤的纹理细腻,简直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幅画,而是照片、又或镶嵌在画框中的镜子。
倒映出了另一个世界。
那片刻间的恍惚退去,霁摘星抑止住走过去的欲.望,面色平静地垂拢下眼,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他停住了。
冰冷的、滑腻的触感攀爬上霁摘星的手腕,像是一条缠绕的蛇,牢牢封锁住霁摘星的脚步。
“为什么要离开?”
他似乎极为哀怨,带着叹息,那音色却与霁摘星如出一辙。
霁摘星这次微微一顿,回过了身。
面前的人……或者说是鬼魂,果然与他样貌相同,肉眼分不出差别。在霁摘星下一步举措前,它甜腻地笑了笑,拉着霁摘星的手,投入了一面画框当中。
这里十分狭窄。
天空与地面压得极低,仅够站下一人。面前身后是看不见的屏障,像是一个无形透明的牢笼,将他关在了里面。
在目光所及的尽头,隐隐投来一束淡黄光线,像是那偌大展厅中传渡来的光芒一般。
“我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耳边的声音道,“以后,你就代替我在这里,当一幅画吧。”
它开心地说完,便准备抽身离开。
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那仿佛纸张被撕裂的声响,一回头大惊失色。
少年手持灵光流转的一柄玉剑,面容如雪,一点殷红的唇微微抿着,唇角压了下去,像是有几分不悦。那原本用作封印的画纸,已经被划开了。
霁摘星提着剑接近,被灵气迫身的魂体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打的灵气消散。就这般瑟瑟发抖地被霁摘星提起来,重新丢进了画框当中。
“好好当画。”为了能清晰念出灵咒不受影响,霁摘星的口罩被摘下来,攥在手心中,还顺便拿着剑,十分冷酷无情地道,“再作妖杀了你。”
被扔进画里的少年,身上淡灰色的装束渐渐变化,成了身着鹅黄色的家居服,脸上带着点雀斑的金发小男孩。原本沉郁的背景,也成了大片的向日葵花田——这应当是霁父原本作画时勾勒的形象。本应当没有差错了,但是那不知为何生出灵智、成了精魅的画竟没有配合恢复成平面静态,反倒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霁摘星看着画中男孩哭的那样伤心的模样,有些无言。
最主要的是,他不确定打散了它的魂体后,画会不会受到影响。
今天是他父亲的画展,最好还是不要生出这些意外来。
“别哭了。”霁摘星低声道,语调显得很温和。
可惜小崽子很难缠,哪怕是属鬼怪一类的小崽子,依旧也难缠。
霁摘星考虑了片刻后道:“等画展结束后,我向爸爸要来这幅画,放了你。”
那抽噎的声音,顿时停顿了一下。
站在画幅中的鬼怪抬起了眼,有些哽咽地看向画外的霁摘星,目光掠过那柄玉剑时,明显瑟缩了一点,不情不愿地咬着唇道:“好吧。”
做一个孤魂野鬼,也比困在狭小的一方天地中,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