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摘星动作从容,隐匿在人群当中,看不出异样。
偏被木煌发觉了。
霁陈枫早些年在修真界中名声不算太好,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只是这些年忽然正经起来,俨然成了说一不二的问仙山庄二把手。他出身尊崇,修为又高,且擅长医药毒术,如今大多数修士见了他,都只剩下敬畏和艳羡,哪还记得他从前的荒唐事。
原本被封简吓住的木煌,好似又活了过来。见到霁摘星的退却模样,更是以为霁摘星在害怕,心思活泛不已。
仔细想想,霁陈枫可是问仙山庄庄主。问仙山庄是什么地方?正道魁首,嫉恶如仇的象征,令无数魔修闻风丧胆。而这样的二庄主,又怎么可能容忍有人为魔修辩白,纠缠不清。
便是北淮的二家主,见到霁陈枫,也只有退步的份。
木煌眼中闪过阴毒,他低头上前,恭恭敬敬给霁陈枫行了礼,才朗声:“二庄主。”
“木掌门,别来无恙啊。”
霁陈枫对着阴山寡母都是笑眯眯模样,待木煌的态度,便更好了。
“二庄主来得及时,擒住这作恶的妖女!”木煌情马屁拍得真情意切,目光崇拜,“不过还有一事,要请您主持公道。竟然有正道败类为魔修开脱,我看他是收了什么好处,被蛊惑心神,反过来暗算啊!”
这话十分直白,封简脸色微微一白,已是有些恼怒:“木门主!”
“怎么封家主,还想堵我的嘴?”这时木煌却并不退让,一指霁摘星,“那可是这位道友亲口承认的。”
霁摘星并不言语,微微压了下黑色斗笠。更让木煌觉十拿九稳,占据了优势一般。
其实霁陈枫对这些正道间的龃龉没什么兴趣,打算应付木煌两句便询问正事。不过不知怎么,他也顺着木煌的手指看过去,只这一眼,便顿住了。
常年挂在面上的笑容忽然褪去,流露属于霁陈枫的锋利神色。他唇瓣微抿紧,目光专注,在那瞬间甚至显出了与他大兄长相差无几的冷意,让霁陈枫身边修士都不自在地退却一步,有些发懵。
这是怎么了——忽然间二庄主像是忽然间大怒,变了个人。
这一幕却让木煌成竹在胸。
连被擒住的阴山寡母,都觉得霁陈枫很有些古怪。连面对她这种实打实的魔修,尚且不曾如此失色,怎么会因为听信谗言,而莫名情绪动荡成这样。
霁陈枫紧盯着霁摘星,像是一眨眼他便会从眼前凭空消失一般,“这位是?”
封简上前一步,恭敬解释道:“二庄主,星道友是晚辈好友,绝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
“星道友……”那字仿佛被霁陈枫嚼烂了咽在喉间般,目光更加紧迫。
霁摘星也是怪紧张一阵,说到底是觉得这个时候和从前疼爱他的二兄长见面有些尴尬。但无措了一阵,又莫名释然。
不提他和霁陈枫有数年未见,样貌变化颇大。哪怕和从前一模一样,他还戴着斗笠,化了名,所修习的功法与以往天差地别,就算是霁陈枫再敏锐,恐也难认出是他。
不过是自己太过局促,表现有些诡异,才引起了霁陈枫的注意。
想到这里,霁摘星轻松了些。封简上前帮忙解释,他也低低“嗯”了一声。
只一个音节,旁人便亲眼见到二庄主面上冰雪消融,神情又像哭又像笑。他几乎很是纠结了一阵,才弯唇笑起来,眼眶微微红了。
没人见过霁陈枫……这么有活气的神情。
“好你个霁摘星,这么几年音讯全无。见到哥哥,连句问好都没有。”这话听着尖锐,像是讽刺。但任由谁听到此时霁陈枫的温柔语气和他柔和神色,都不会产生分毫的偏移误解。
霁陈枫道:“你不会以为戴个斗笠,哥哥就认不出你了吧?”
霁摘星当真怔愣一下,想不出这是怎么认出来的——便见霁陈枫上前,忽然给他抱起来轻轻抛了两下,和小时候抱他的模样差不多。大致拿手量了下,霁陈枫轻声道:“倒是长高了些,只是重量怎么没怎么变?”
和哄小孩似的,霁摘星被抱的猝不及防,脸上微微发热,有些局促地咳了一声:“哥哥。”
木煌:“……”
众修士:“……”
弑血盟魔修:“……”
魔修们恨不得将自己眼睛都给抠出来,免得看到自己盟主被人举高高这样骇人的惊恐一幕。
其他修士则是晕头转向,看着二庄主和这少年如此亲近,开始还以为那个“父绲囊馑迹半晌才想起来,多年前那位鸠占鹊巢、后离开问仙山庄的小庄主,可不就叫霁摘星!
因某种特殊缘由,敢妄议问仙山庄家事的修士实在不多。不过众人还是觉得,小庄主的位置忽然换了人,那原来这位摘星庄主,定然是受到兄长厌弃才被赶走的,要不然没人舍得那泼天权势。但现在看来……不说大庄主和三庄主,这位二庄主分明对其偏爱甚卓。
若旁人只是讶异,木煌则是惊讶又有些恐惧,脑子一阵阵地发晕,甚至胆大包天地探头询问道:“二庄主,您是不是认错了……”他话没说完,脸上忽然挨了一记。霁陈枫侧过身,斜瞥着他,那点不耐都写在了脸上。
其他人便是再鄙夷木煌不过,表面上总是要做些样子的,但霁陈枫却不必有这些顾虑。
他声音很冷,给人一种极沉的压迫感——
“你想说什么,我会认错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