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哥哥就卖了顾家的老宅,家里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那堆旧书被他用几钱银子卖给了一个收旧货的小贩,小贩踩着那堆旧书一脸的嫌弃,只说这样的废纸只能用来引火,再没有别的用途了。
顾影心疼那些书,但却并没有阻拦。
她有什么资格阻拦?书和宅子都是顾家先祖留给子孙的,顾瑾才是这些东西的继承人,她一个女子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顾影有些灰心,她想过抗争,但是她又能如何抗争?
逃跑?她没有路引,独身一个女子,她就连府城都出不去。
自杀?她不想死!
顾影的心很乱,哥哥让她女扮男装方便些她也没反对,一路上她都一直保持沉默,而她哥哥对此也毫不在意。
顾影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合该认命才是,直到有一天,哥哥死了。
那一日她和哥哥在途中的一处驿站落脚住宿,谁知晚上的时候哥哥因为一点小事和驿站的另外一个秀才吵了起来,甚至于最后竟然大打出手。
驿丞出面调停,话语间教训了哥哥几句,哥哥觉得受到了侮辱,大晚上的拉着顾影一起赶夜路,谁知哥心中还有火气,一时失足竟然滚落山崖摔死了。
顾影跌跌撞撞的爬下山崖,当她一身狼狈找到哥哥尸体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荒山野岭,她一人对着一具尸体,一时间茫然害怕涌上心头,顾影哭了个昏天黑地。
她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哥哥死了,的确没人要把她送给人做妾了,但是如今她一个孤女,没有亲人庇护,她未来的前途怕是要比给人做妾还惨。她年纪也大了,最好的情况是嫁入一户贫苦人家做妻,最不好的情况怕是被人卖进窑子里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世道,孤女就好像待宰的肥羊一般、、
想到这里,顾影打了个寒颤、、、
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顾影哭着哭着慢慢的就不哭了,她看着哥哥的尸体,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害怕,但在街上的顾瑾忽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止也止不住,甚至引来许多人好奇的目光。
顾瑾并不在意那些人的打量,她就这么畅快的笑着,用力的笑着。
女人是不能这样笑的,女人是不能考状元的,女人是不能行走在天地间,顶天立地的。
女人就该依附于男人,就好像吴家那个小媳妇一样。
那个女人与她同样年纪,但却活的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分,本来她也是要过那样的生活的,可是如今她却可以肆意的笑了。
她要考举人,考状元,做大官、、
她要买房子,买地,置一个自己的家。
不是娘家,不是婆家,而是属于她的家。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若是事发,她定然会被凌迟。
但那又怎么样,与其被岁月生活零刀碎剐,她宁愿死的轰轰烈烈,就是死她也不要死在方寸小院,一辈子都在和其他女人好像狗抢骨头一般抢男人,她不要郁郁而死,不要绝望自尽,她宁愿死在菜市口,死在千万人面前,她亦无憾。
她终于明白她其实并不怕死,但是她不愿无声无息的死。
她是顾瑾,从此以后她都是顾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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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瑾回到客栈时候天已经黑了,小二看见她的时候殷勤的迎了上来。
这小二名叫刘宝,是掌柜的刘远的一个远房侄子。
刘宝长了一张看起来就十分喜庆的圆脸,说话做事也圆滑周到,简直就是天生做店小二的好苗子。
刘掌柜也十分器重他,只是谁知就在半年前,他忽然身上开始长疮,这疮烂了也不结痂,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店里的客人看见他一身疮就害怕,生怕这病会传人,店里的生意也受到很大影响,刘掌柜虽然喜欢他这侄子,但他更在乎这家店,于是便要送刘宝回老家,刘宝苦苦哀求,而就在这个时候顾瑾来到了吉祥客栈。
顾瑾说着病她能治,刘掌柜见顾瑾年轻所以并不相信,但刘宝却本是绝望,如今有人说能治,他哪里会放弃?
顾瑾其实也是第一次给人看病,她心里也没底气,但却还装的镇定的给刘宝诊了脉。
刘宝的病很简单,其实就是疮痈,之所以会不愈合是因为刘宝先天脾气不足,而他又心思太过灵透,思多伤脾,暗耗心血,这才导致气血不长肌肉,溃烂之处难以修复。
顾瑾的药方也很简单,黄芪四两煎汤,再配以一些健脾开胃的药服用。
神农本草经里讲,黄芪主痈疽久败疮。
难经有云,损其脾者,饮食不为肌肤。
这痈疽溃烂之证用黄芪是最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