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位太守, 当真厉害。”
显然得益于冬灌、肥田之法,此地粮食收获是过往的双倍, 又有水渠灌溉, 免去了夏日浇灌之苦,乡农们虽是不识字, 却知道, 是谁给他们带来了如此大的丰收。
今年, 今年再也不会饿死家中老人或是卖了孩儿了。
“听说太守在招募兵丁,有兵田不说,或是立了军功,还可以免税。”边争分夺秒的抢收粮食,手上不闲着, 嘴上也不肯闲着的农夫们,彼此互相交谈。
一旁直立起来锤腰的农妇讲:“只有家中还有一口粮,你就别想去做兵丁,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没听说洛阳那里都吃了败仗了么。”
随即那农妇朝着跟在身后捆麦子的三个孩子喊:“别偷懒, 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玩, 干点活就想着到处跑, 还要不要吃饭了,不干活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农夫却说了一句:“将来要是征兵,不还是要去,那时候就没什么兵田了,说不定,兵器都得自己准备。”
农妇不吭气了,但是磨磨唧唧的说:“我看那太守是个好官,必然不会强迫别人的,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没见识。”农夫说了一句。
却惹来农妇一顿好捶。
潍水之端,有一小小渡口,游鸿吟骑马而来,为了视察各地,恰巧路经此处。
远远便听见有人击节而歌,歌声粗放不羁。此人所唱乃一不知名小调,只是唱歌之人似乎漫不经心,歌声时断时续,说不上好听,不过歌中那股洒脱之意,要比歌技更为重要。
骏马缓慢的踱着步子,游鸿吟也看清楚了是何人在歌。
之间渡口有一舟停泊,摇船之人并未在船上,反倒坐在渡口上钓鱼,只是鱼竿不曾握在手中,反倒是拿着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也那怪唱歌断断续续。
此人虽以斗笠蓑衣遮挡,但是内里缎衣难藏,一身气质也绝对不是渔夫粗俗之流。
若是一般人看到如此狂放不羁、肆意酣畅之态,就免不了停下脚步稍作询问,特别是那种求贤若渴之人。
但是游鸿吟却目不斜视的骑马而过。
“哎哎哎,”那渔夫见人已经行远,不免跺脚:“之前听那农人吹嘘,这郭太守大家出身,怎的行事与旁人如此不同,如今这样,吾该如何搭话。”
这渔夫打扮的人姓曹,名霖,字书始,取自“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当然,他家和魏国曹家,除了姓相同外,并没有什么关系,家中历代务农,略有薄产,供他读书。
但是数年前鲜卑南掠,曹家一家皆亡,曹霖不得不回到家族故居青州东莱,投靠从兄曹嶷,从兄家中亦不富裕,却很爽快的接受了他,兄弟二人着十几亩薄田过活。
半月前,听闻从兄好友东莱惤县县令刘伯根谈起高密太守招贤,说郭溪此人乃洛阳郭氏之后,自己倒是可以前往一试。
曹霖虽不自负,但是却早早看清天下大乱将至,自然不肯随意投个主公,故而十日前便已到了高密郡,想看看这太守到底是个真人才,还是个真愚材。
他倒也不是一定要找个能安定天下的主公,只是到底不能烂泥扶不上墙,所以看看这位治下如何,便也几乎能看清楚其为人了。
若说高密比其他地更为繁华,那是骗人的,路过几座城,均是低矮不堪,可是,偏偏此地商队络绎不绝,倒是很有一番气像。
除此以外,田间黄金的麦穗照耀的人眼睛酸痛,到处都是农人在收割粮食。除此以外,那一道道硬邦邦的灰白色沟渠让人瞩目。
曹霖好不容易在他人警惕的目光下打听到,这白色沟渠就是水渠,是高密太守去年秋冬之时兴劳役所建。
“哦,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太劳民伤财了吗?”曹霖忍不住问。
如今平民劳役兵役繁重,特别是修路修渠,都算是苦役,怎的这些人就没有抱怨。
虽然说本朝言论控制严厉,普通百姓也不敢随意乱说话,但是真心欢喜和忍受怨恨是不一样的心态,曹霖自然分得清。
“哎,你这人,乱说话。”被问的农人有些生气的说:“太守是个顶好顶好的官,服役之前看那些贪官污吏克扣我们这些役工饭食,很是生气,砍了十几个呢。我们服役每日只需要做五个时辰,每个伍的工作量都是定好的,提前做好不仅可以早早安歇,前三名的还有炊饼可领,”农夫咂咂嘴,似乎在怀念炊饼的味道:“白面做的,可香。”然后他继续说:“更何况,这做工又不是像以前那样,去建什么宫什么殿,这白渠修好之后,你看,我们高密都有了大丰收。这劳役我们大家都没有一丝怨言,只有感激。”
虽然农夫不知道府衙到底如何运转,但是这太守一件件办下来的事情却都惠及大众,让一位田间普通农夫都能说得出来。
曹霖一大圈走了下来,心中便有了数。这位郭太守是个心系百姓之人,政治手段高超,再有那远超陶朱公的运筹眼光,在此人手下做事,应当不差。
而他也打听到,这郭太守乃洛阳郭氏之后,从学陈堪公,乃名门出身,所以按照常理,曹霖替自己j-i,ng心设计了一套出场方式。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引贤良。
可惜,那人居然做事不按常理,自己都如此卖力了,却置之不理!
心中既觉得委屈,又觉得有挑战的曹霖兴致勃勃,决定去太守府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