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对着她连连打眼色,见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一句来,心头一沉,当下不再出声,只到贾母身后站定。
薛姨妈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薛宝钗已经上前一步,红着眼睛轻声道:“妈妈算了吧,到底是亲戚一场,说出来没得伤了情面,老太太并姨夫姨妈俱是不知情的,倒叫他们难做,这又是何苦呢?”
贾母一听,心头冷笑,薛宝钗这一番话,极富技巧,说得是不叫薛姨妈告知,其实反倒是变相的催促逼迫她为她们做主了。
不过贾母并没有表现出心中的不悦,只是略带嗔意地看了薛宝钗一眼,正色道:“宝丫头这是什么话,姨太太就只你哥哥和你两个宝贝疙瘩,现在你哥哥被人打了,别说是姨太太,我这个老太太也是心疼,是谁打的只管说出来,再饶不了他去!”
薛姨妈就是等着她这一句话呢,此时见她终于说了出来,再顾不得别的,嘶声叫道:“正是老太太的两个外孙子,把我家蟠儿打了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王熙凤先前倒是从琥珀口中打听到了,此时仍然装作第一次知晓,同样满脸惊讶,顿了顿看向贾母,见她仍是不动声色,立刻会意,急忙道:“姨妈可打听清楚了,林表弟平日里如何,姨妈和宝妹妹也都是看得到的,并不是逞凶斗狠的坏人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别是跟着的小厮见伤了薛兄弟,又没逮着凶手,怕担了责任,随口瞎编的吧?”
林黛玉亦柔声细气道:“哥哥哪里能这般行事,薛太太别是误会了……”
结合到林璐上午对薛宝钗突如其来的敌意,她心中隐隐有些明悟,又清楚林璐林琳俱是胆大包天之人,心知这次薛蟠挨打八成是他们所为。
薛姨妈一听,觉得这些人话中颇有赖账之意,哭声瞬间抬高了一整个八度。
薛宝钗扑簌簌一个劲儿流泪,好半天才抽噎道:“跟着的小厮亲口说的,妈妈跟我原是也不信,再三再四追问了,七八个小厮都是这个说辞,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来老祖宗这讨个公道……”
贾母无法,叫来琥珀道:“去着人问问,我的外孙子去了哪里,要是在府里,且快叫过来给姨太太宝丫头解释一下。”
又好言安抚薛家母女道:“若真查明是他们两个淘气干的,我必给姨太太一个交代,我虽然老了,也并不糊涂,姨太太且宽心。”
琥珀这次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带了几分犹疑,回禀道:“林大爷林二爷今天中午时分出去,现下还未回来,倒是二老爷二太太都过去了,二老爷已经让人去寻他们了。”
贾母一听就知道这分明是王夫人听到了消息后跑去给贾政告了一状,以贾政的脾x_i,ng,必然大怒亲自跑去质问责骂。
她暗自叹息一声,知道事情压不下来了,又见一屋子花作的姑娘都有些惊慌失措,急忙给李纨打眼色让她把姑娘们都带下去。
薛宝钗是苦主,自然是不走的,林黛玉亦道:“既然跟哥哥弟弟有牵扯,外祖母就让玉儿留下吧。”
贾母略一思索,不及表态,外面就有小丫鬟通报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贾政横眉怒目,着实气得不清,勉强压抑着怒火给贾母请安,又看向妻子的妹妹和外甥女,见她们两个哭得眼都肿了,一想孤儿寡母也是可怜,愧疚道:“都是我管教不严,等问明了公瑜子毓,若然当真有这回事,我必有一番计较!”
“我们也不愿意相信这事能是林家两个少爷干的,但是想想京城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小厮们咬出了他们两个呢?”薛姨妈边说边抹了一把浊泪。
王夫人劝道:“妹妹且冷静些,太医已经给外甥看过了,伤得虽重,只消仔细调养,料来并无大碍,不过这样的歪风邪气也是不能够助长的,耍狠倒耍到自家人头上了,林家也做得太过了,不说妹妹,我看了蟠儿此时的情状,也是难受的很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泪,悄然掩住了止不住上扬的唇角,薛蟠虽然是她的外甥,说实在的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倒是看贾政此时的反应,若然能借此给那对林家兄弟几分颜色尝尝,在她看来倒也值了。
林璐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落了她的面子,那个尖酸刻薄的林黛玉天天勾着她的宝玉不思上进,王夫人再想想林琳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鄙夷不屑,心中早把这三个人恨死了。
王夫人转眼看向林黛玉,见贾母亲昵地搂着她仍十分维护,便道:“林丫头,我们宝丫头平日里最是温和知礼不过的,你们平时处得也好,怎么一转头倒叫你兄弟做出这等混账事呢?”
这话分明是在指责是林黛玉教唆着林璐林琳去打薛蟠的,贾政皱皱眉,向着贾母炕上看去。
林黛玉亦是眼眶红红,闻言毫不示弱反驳道:“二舅母恐怕搞错了吧,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只有从父从兄之说,哪里有幼妹管教兄长的道理呢?哥哥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一个闺阁女儿家,又能懂什么呢?”
顿了顿,她没有理睬王夫人有点发青的脸色,只看着贾政,继续道:“再者说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哥哥弟弟都没回来,事情如何还未得知,没准这其中另有隐情呢?刚刚薛太太也说,怎么京城那么多人,小厮们别人不咬,偏偏咬出了我的兄弟,外甥女不才,倒也想问一句,怎么京城那么多人,别人没有挨打,偏偏薛家大哥挨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