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楼淡然不语,却伸出另一只手去抚师映川的眼睛,师映川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密,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每一根睫毛都是十分纤细的,依稀有脆弱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极美,却也极易受伤,极易摧折,明明这是一个威冠天下的人物,却偏偏会让人有这样的错觉,连江楼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这时师映川却微微偏头,略带玩味的视线在连江楼身上扫了一下,道:“金龙寺的斋饭一向做得很好,极有名气,待会儿你尝尝。”
听到这里,连江楼这才知道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就道:“……你要上香祈福?”师映川视线移来,红色眼眸深如幽潭,仿佛有一层水雾朦胧着,淡淡伤感,他平静道:“我每年都会抽时间去几趟,为我们的女儿祈福,希望她若是重新投胎做人的话,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做一个有福气之人。”连江楼闻言,微微一顿,眼中就有迷茫之色闪过,半晌,才道:“你很疼爱她。”师映川轻合双目,道:“是啊,她若还在的话,我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一路就此无话,等到马车停下时,天色还早,阳光明朗,两人下了车,因为天气很冷的缘故,致使香客十分稀少,这样一辆看上去平平常常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师映川整个人裹在大氅里,头上扣着兜帽,掩住面容,寺外负责引领香客的几个知客僧是常见他的,不经意间瞥到那兜帽下的眉目,顿时一激灵,其中一个打头的忙命小沙弥飞奔进去通知方丈,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小心道:“君上请稍待,封闭寺院总需一会儿工夫……”师映川淡淡道:“这样的天气还有人来进香,可见心诚,他们也不容易,何必要让人离开,由得他们去罢。”
一时师映川与连江楼二人被迎入后方,此处一向清净,又有大片梅林,眼下梅花开得正好,师映川带来了几本亲手抄写的经文,由方丈陪同着在佛前烧了,便与连江楼漫步在梅林之中,冬日里的阳光是稀薄的,虽流淌出大片耀目的清光,但也掩不住几分懒洋洋的味道,他指一指周围的树,语调舒缓而平和,对连江楼道:“你看这梅花,都是从江泞运来栽植的,此地并没有这类品种。”连江楼看了看,伸手摘下一朵,却簪在了师映川鬓间,师映川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薄薄的阳光笼罩在他脸上,完美的面容美好得不可思议,鬓边红梅衬得肌肤洁白无比,这一刻,人面娇花相映,说不出地动人,整个人似乎具有一种无以言喻的飞扬神采,吸人眼球,在他如此绝世容光面前,周围的一切都只能沦为背景,连江楼看着,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似乎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两人午间在寺中用过精心准备的斋饭,便乘马车离开,师映川坐在柔软的皮垫子上,拍了拍腹部,道:“我已经很久不吃这样的普通饭菜了,今日倒是陪你吃了些……虽说于身体无益,但偶尔尝尝味道,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还不错。”连江楼目光平和地看着他,眼中已没有了从前的疏离,而是流露出淡淡的亲密,道:“金龙寺的梅花很好,斋饭也很好。”师映川眉目温然,仿佛一片明媚春光,说道:“你若喜欢的话,我以后常陪你去就是。”如此平静温馨的时光,也许就是一直以来所向往的那种生活罢。
其后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数年光阴,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不少事情,首先是平吕王师远尘在突破之际不慎失败,致使走火入魔而死,事后经查明,此事背后似有大周的影子,也因此爆发了一场混乱,青元教自此与大周彻底撕破脸皮,因双方都有顾虑,故而不曾轻启战端,同年,白缘与燕王苏怀盈阴错阳差有了一夕之欢,后来苏怀盈难产而死,给白缘留下一个女儿,取名白染堇,被白缘抱回承恩宗养育,后来由师映川做主,配与孙儿梵兰督为妻,并下了聘礼,待日后两人长大,再办婚事。
……
大周,摇光城,东宫。
室内安静恬和,上午时分的柔和光线令一切都显得格外宁谧,身穿明黄服饰的男子坐在紫檀大书案后,正静静展开一轴画欣赏,乌黑的长发在光线中有些近乎泛紫,衬得俊雅的面容似玉石般温润有光泽,虽然没有刻意作态,却仍然能够让人感觉到一种优雅的高贵,未几,正当青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却有一个童声嚷道:“爹爹,爹爹!”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跑进室中,颈间戴着长命锁,来到青年跟前拉住明黄的袍角,软糯糯地道:“爹爹答应我今天去骑马,为什么还不去?”
刚说着,一个身材窈窕,穿着嫩绿裙装的美丽女子便款款而入,嗔道:“胜儿,不许吵你父亲。”女子向青年福身一礼,声音清甜:“妾身见过殿下。”
晏长河随意应了一声,这是他的侧妃李氏,几年前为他生下长子晏胜佛,一向受宠,晏长河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道:“孤有事,明日再陪你去骑马。”晏胜佛年纪虽小,但生在皇家的孩子,总有规矩,虽然不愿意,但勉强还是答应了,并不缠闹,李氏便带了他出去,一时晏长河见他母子二人离开,便重新看着面前的画,画上一个少年容颜清俊,眉心一点殷红,细细看去,就会发现方才那李氏眉眼之间颇有四五分像这少年,晏长河静静看着,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大椅上,以手轻揉着眉心,那一丝无法摆脱的黯然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