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有些意外的样子,似乎不明白连江楼是什么意思,而连江楼那鲜明的身影却是深深遮在他面前,铺天盖地,将此刻他心头纠缠不去的各种思绪统统冲淡无踪,这时连江楼微微低头,目光压下,师映川与那目光接触,脸上变了变,似乎想要表现得与平日里一样,但这种念头很快就在男子那犀利的目光下溃不成军,此时此刻,师映川虽然心里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连江楼这样看着,他却还是有些不自然,有些弱气起来,连带着心跳也变得快了一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就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对连江楼的感情,实际上比自己从前预想中的还要多上许多。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的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股不是强烈也不是平淡的滋味,这些东西缓缓重合在了一起,那是一汪浓烈却又醇淡的老酒,自心底汩汩流淌出来,师映川抬起头,迎向连江楼的眼睛,他轻声说道:“我知道的,做父母的总是为子女好的,为孩子着想,我现在也做了人家爹爹,开始逐渐明白这种心情了,所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父亲。”
这番话的最后那两个字令连江楼的眼神忽然就那么微微一闪,他俯脸下去,看着师映川,师映川从男子那数十年如一日般没有表情变化的平静面孔上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只看着连江楼伸出了手,那只生有六根指头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师映川还并不宽阔的肩膀上面,师映川见状,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下意识地就抬手抓住了男子的手,他抿了抿唇道:“父亲……”他与连江楼虽是父子,但从来都只是以师徒相称,师映川也只会叫‘师尊’,不会称‘父亲’,此时这个词说出口,无论是师映川自己,还是连江楼,其实都是有所震动的。
连江楼眼神微微深邃,无法从外观探知他的真实心思究竟如何,他手上不轻不重捏了捏师映川因为年少所以还显得有些单薄的肩头,心中就有些淡淡的异样之感流淌而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师映川来到断法宗之前他是不明白的,直到师映川后来被带到了他的身边,他开始看着这个人慢慢长大,从垂髫幼子逐渐成长为豆蔻少年,以后还会变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这种感觉就好象是亲手撒下了一颗种子,然后看着它发芽,成长,再到开花,那是以独特视角来共同经历过的一次人生,带来的是记忆中的一抹亮色,面前这个少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一直都在培养少年成材,以便在将来坐上他的位子,继承他的衣钵,这个孩子是注定要一飞冲天的,而眼下,这个被他寄予很大期望的少年还不够强壮,不足以担当所有风雨,还需要他的督促,他的培养和鞭策,直至长成参天大树为止……连江楼抚摸着师映川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少年在一路成长过程当中的点点滴滴,十几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他第一次看见师映川的时候,师映川还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有着一张冻得发青的脸,完全只是一个瑟瑟发抖的渺小生命,后来,在师映川满四岁的时候,他派白缘下山,前往那个小镇,将师映川接回断法宗,再后来,七岁的师映川跪在大光明峰脚下,成为他的弟子,再往后……
这些记忆中的画面如此流水般淙淙而过,一幕幕都很熟悉,从心底自然而然地升起,连江楼按在少年肩头的手似是重了重,然后就收了回来,他的目光自师映川脸上一扫而过,依然如当年最初时见面时的那样,师映川发现男子分明是笑了一笑,尽管不很明显,但脸上因笑容而自然生成的那种肌肉纹路却是可以看到的,这也使男子原本未曾有暖色的容颜平添了几许和融之意,这个样子让他看了也不由得跟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连江楼却并不是一个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他看了师映川一眼,然后便以一种类似于温和的语气,说得非常平淡:“……随我出去走走罢。”师映川心中尚自有些没回神,只下意识地应道:“是。”他话刚说完,连江楼已是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高高的背影,师映川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彼时傍晚霞光遍洒,四周宫殿巍峨,花木森森,不远处还隐隐有钟声悠然传来,倒似是让人有一种身在红尘之外的错觉,果然是大宗门气象,连江楼所住的这个地方环境极好,确实是一处静居胜地,出门不远处就有一个清澈的小湖作为点缀,湖边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水上浮着一些水禽,都是羽毛艳丽丰美的珍异品种,此时光线温温,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种异常静谧的感觉,微风静静地吹拂,连江楼慢慢走着,没有立刻开口说什么,而他不出声,师映川自然也不会抢在前面说什么,直到后来师徒两人走到一片梧桐树下的时候,连江楼这才缓缓道:“……你的性子若是认真论起来,有些地方倒是像我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上,也曾给你师祖添过不少气恼。”
两人站在树下,另一侧的的园圃之内有数畦淡菊迎风招展,香气宜人,师映川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就忍不桩哧’地一下笑出声来,没憋住,他觑了连江楼一眼,想起藏无真曾经无意间对自己讲过的那些连江楼小时候的事情,不禁忍着笑小声道:“这倒是,师祖说了,师尊你小时候……”刚说到这里,师映川突然一下子住了口,只因他却是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