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能解释,这个林家两代御用家庭医生mr宋,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头?
这个地方真的不宜再来,我今日身处其中,已经数度露出破绽。我忙笑了笑,对宋医生说:“对不起,我太冒昧了。因为我年前在市立慈善医院住院过,看到您在那开专家门诊,所以知道您姓宋。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宋医生古怪地看着我,半响,方露出我无比熟悉的慈祥笑容,和颜悦色说:“别担心,你现在在夏兆柏先生府上,听说你在跟他一起扫墓的时候昏倒了,他不知你的住处,便把你带了回来。我是这府上的私家医生,刚刚替你检查过了,孩子,你是不是新近出过车祸?”
“是的,”我点点头,心里却渐渐明白,这栋房子归了何人。那年公司濒临倒闭,数千员工面临解散失业,其中有好些老人,把青春全献给了林氏,年纪又大,找第二份工作已是不易。我便是穷到喝西北风,可也不能少了他们的遣送费,万般无奈,只得卖了祖宅,做那无颜见祖宗于地下的不孝子孙。我贱价售房,自然出手得快,花园洋房加起来,才卖个五千多万,除了十万捐赠圣玛丽中学,其余尽数做了遣送费。
卖家低调,全程派律师跟进,自己却不愿露面,在当时情景中,我也能理解。林氏偌大产业,说垮就垮,晦气十足,在商言商之人,自然是能不沾便不沾。
如今一看,原来买家是夏兆柏,怪不得他要匿名购买,想是怕我仇人相见,不肯出手的吧,而他之所以颇费周折,买下洋房,恐也是小人心理,多件可以炫耀的胜利品,何乐不为。只是他也未免高看了林世东,当时情形,筹钱为第一要义,莫说祖宅,便是让我卖订婚戒指,只怕也无二话。这些东西均为身外之物,谁买了它,不是买呢?
我叹了口气,越发确定,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地方已是他人领地,我一个穷小子,还是驻留越短越好。我朝宋医生点点头,自己撩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宋医生制止,我疑惑不解,说:“宋医生,谢谢你的照顾,但时候不早,我需回家了,不然要累家母担忧。”
“你是不是常常头晕胸痛?脑内应该还有淤血未除,不宜乱动。你乖乖躺在休息好了,明天一早,我过来带你去做个详细的ct扫描。”
我笑了笑,说:“宋医生,刚刚已经麻烦您那么多,过意不去了,怎么敢再打扰您明天工作呢?我上回已经做过检查,确实有淤血未尽,但医生说静养着慢慢等它被吸收了就好了。而且,”我低头作出一付赧颜模样,小声说:“我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付不起医药费,请您别麻烦了。”
这位宋医生,活了这么大岁数,名气颇大,早年开的私人诊所,如今已在上流社交圈有些影响,又做了林氏多年的家庭医生,只怕平日接触,尽是达官贵人,几时见过我这样的一穷二白。我心里笑笑,盼着他最好嫌贫爱富,目露鄙夷,然后早早离去。可是,这个老人却打量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心疼怜悯,说:“傻孩子,不用你c,ao心钱的问题,扫描费我来出,就连检查报告出来了,有什么问题,我也会能帮就帮。你在这好好休息,还要再吊个药剂才行。”
“不用了,”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忙摇手拒绝,急急忙忙说:“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我不回去,她真的会担心。”
宋医生不为所动,呵呵笑了起来,说:“你家电话多少,打个电话回去报备一下便好。真是,现在这么顾家的孩子很少见了。”
我暗忖要打电话回去告诉母亲,我扫墓遇到贵人,非要帮我治病,只怕母亲第一反应,就是我被歹人绑架,下一秒钟,就会飞快想到我被卖到东南亚或已被分尸,又何苦令她担惊受怕呢?我摇摇头,说:“真的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宋医生,天色不早,我这么打搅着也很不礼貌,还是先走好了。”
“不行,你现在出去,呆会又不定昏倒在哪里,”宋医生伸手制住我,温和地问:“你这么急着要走,是怕再见到夏先生吗?”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还有夏兆柏这个混蛋,我畏惧起来,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愿在林家老宅,与夏兆柏再进行那种莫名其妙的对话。我更加想要回去,自顾自下床穿鞋,刚刚俯下身,却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险些站立不稳,一头栽下,还好宋医生眼明手快,一把将我扶住,这下不由分说,将我推回床上,呵斥说:“病了就得老实休息,不听医生的话,你是不是想一辈子躺床上?你以为病了光荣啊?谁给你发奖章啊?还不是连累家人,自己都不当心自己,想要谁来当心你???????”
我闻言一震,偏过脸去,眼里似乎有股热流想涌上来。此情此景,无比熟悉,我几乎要忘记自己的新身份,以为还是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东官。这宋医生几十年骂人都没什么新花样,翻来覆去不过这几句,当初若是骂我,还会恶狠狠加一句“我让七婆看着你”如此而已。他唠叨那许多,也就这句话最有威胁,因为我们皆知,七婆在我心目中地位甚高,我不能不买她的账。
可如今事过境迁,东官做了那车下亡魂,我成了十七岁的病弱少年,哪里还有立场身份,来听结尾那一句“我让七婆看着你”呢?我深吸一口气,抬头浅笑,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谴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