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在意的毒有多骇人。

可重生后的沈潘知道。

沈潘还记得自己出征那年,凤连病入膏肓,呕着血给他践行。

身边的宫女捧着玉坛,沈潘就看着他一坛一坛地呕血,呕到后来,那血越来越黑。

白玉对着黑血的色彩对他冲击太大,沈潘侧过脸去不忍心看,那破小孩却还对他笑。

凤连说,“你快些打,朕怕熬不住等你回来。”

气得沈潘咬着牙红着眼打马跑到微尘山把无机劫下了山。

人微尘山的和尚还以为他要犯了杀戒。

后来人家无机拼着一生的修为暂且保了他的x_i,ng命。他醒来第一句话却是。“祸害遗千年。朕哪里那么容易死?”

都说祸害遗千年,沈潘却觉得自己是专门克祸害的。不然为什么遇到他的两个祸害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

这厢沈潘抿着嘴不吭声。那厢小凤连却是个体察入微的,他哥只要不说话,那准就是生气了。

“哥,我错了。”黑暗里,凤连叹了口气。

那显得稚嫩的熟悉声音就那么晃晃悠悠飘进他耳朵里。

“错哪了?”闷闷一句,沈潘终是启了口。

“错在,没第一时间告诉你。”凤连耸拉个脑袋,孙子似的低着头,认真道。

“清河是我的人。御下不严是我的错。”凤连还是加了句。

他在这宁国举目无亲,本就活不易,被自己人捅了一刀,那还不是怪自己?

凤连未曾没想过找沈潘。找了又有何用?他走之前父皇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此番你去为质本就是耻辱。需得安卧薪尝胆之心,行隐忍低调之事。需知过尽千帆,才能苦尽甘来。莫要忘了,父皇为你守着江山。你是一国之主。。。。。。”

他是一国之主,一国之主怎能会是个只会被人涉险施救的怂包?

沈潘在黑暗里抽了抽嘴角,他与凤连相依为命几十载,又怎么不知他的想法?

何况如今他还小。意气少年,没了春秋的打磨,只有隐忍的执着。

“御下不严是你的错。可他吃里扒外,将你逼入险境更是你的错。你并非错在御下不严自食恶果。你错在,不惜命。”沈潘温着声音,觉得自己越发的好脾气了。末了,愣了愣,还是将手放在凤连的头上,摸一摸。

“我并非要你依赖我。”沈潘灼灼道。“可你要知道,你的命尊贵无比,这不是你能拿去冒险的事情。”沈潘嗓子不好听。低沉又沙哑,却带着认真。

在那静谧的夜里,就那么流淌在心间,像一脉水,温润,却带着不能迟疑。

“哥。”凤连咬咬唇,只觉得头顶的大掌颇为暖。

“嗯?”沈潘应了一句。对着凤连他都是平辈相交的。如今这个样子,叫他都觉得别扭。

“让我抱抱你。”

下一刻,带着些许凉意的身子就贴了上来。

凤连的身体比沈潘的凉,沈潘抚过,贴过他的脸,才发觉,这小孩是令人惊心的瘦。

都说时间如潮水,流过,走过,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如今的沈潘却觉得那都是扯淡的狗屁。

前世他也走过,怎就不知,文清三十九年,眼前的人是凄惨的,日子是无望的,连着这夜都是惨淡得没有一点亮光。

文清三十九年的人,事,物,又这么铺陈在了自己面前。沈潘这才发觉,时光并没有自己以前觉得的那么美好。

至少,在他十七岁这年,命运已经开始了它无法言说的轨迹。

“好了吗?”漫长的宁静之后,是沈潘醇厚带着些沉闷的嗓音。

“好了。”凤连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一下疼得僵硬的身子。倒是天黑,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诡异红。

他自从来了宁国后就没那么脆弱过。他永远是矫庄自持的烈国太子。就是在异国他乡,就是他沦为国质,他也有最后倔强的尊严。

见到沈潘是自己初来那一年,文清三十三年的风冷得刺骨,他长途跋涉而来,反而越往北越暖和。

再暖和也是冬天。锦衣玉食的太子爷,冷不丁地沦为阶下囚,这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那时的自己,孤,冷,寒。带着对这片土地深切的恨意,掩下那涛涛的愤怒,扮演一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可怜虫。

他不能死,他的山河他的祖国等着他,他的父皇为了他往后的皇位安稳,连一个多余的子嗣都没生下。纵使他沦为质,也没想过换了人。

他只能日日被困在质子府里,装得像个平静,乖巧的小鹌鹑。因着这样,宁国才有可能放下心来,让他身归故里。他的身份太敏感了。

见到沈潘是他最冷的时候。两国交恶,质子府连着冷宫都不如,倒是比冷宫戒备森严。

他拼命在屋子里跺脚,揉着因为写字冻得通红的手。

很冷,因为他没有冬衣。在这儿自生自灭,连着饭食都不够,又怎会有冬衣?

沈潘就是这个时候来了质子府。空着手,带着一脸的踌躇。

他听随身带来的太监禀报,只去看一眼。却不曾想,那人从怀里掏出个钗子来。

钗子本该是一对,凤连认得,因为另一只钗子在他手里。他启程前,他母后偷偷塞给他的。

母后什么也没说,含着眼泪,把一只金钗递到他手里。他本以为母后是让他睹物思人,莫要忘了生母。却不曾想,这竟是认亲的信物。

孤寒的冬日里,凤连不知道在异地他乡遇到自己的表兄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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