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宫那位,深得圣宠,此次若是诞下皇长子……”宫令女官欲言又止,只是劝皇后:“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别再犹豫了!”
左氏盯着案上那碗汤药,颇为头疼地摁着太阳穴,幽幽一叹:“当真要这么做?”
“前日卜正奉旨卜筮,说如意宫必令圣上称心如意!他这话的意思,谁都听得懂!皇后以金山银山相诱,他仍出此言,想必……”女官咬咬牙,直言道:“想必如意宫那位今夜就能得偿所愿!”
“卜正那日又是如何说本宫的?”皇后凝目于汤药之中,神色似乎略有动摇。
“他半字都不提皇后胎中孕象,讳莫如深!”女官暗自冷笑:好你个癫狂道人,竟敢同皇上卖关子!
“他的话,模棱两可啊……”皇后聪慧,猜透了其中玄机,“他卜的不是天意,而是圣心!”
“圣心?”
宫令女官一怔,猝然想起:鞫容解卦时说:“如意宫必令圣上称心如意!”匡宗就大笑三声道:“那定是生皇儿了!”鞫容对皇后孕象但笑不语时,匡宗则拧眉哼道:“皇后又要给朕添个公主了!”
如此看来,鞫容这一番故弄玄虚,倒是套出了主上心中所想。
“这个鞫容,连本宫的面子都敢拂,狂是狂了点,人却是极聪明的,运气也相当不错,本宫一时还治不了他!好在,他没有把话说死!”皇后伸手轻轻抚摩挺凸的肚子,对着那碗汤药,虽有几分心动,却仍存有疑虑,“这药性如此之猛,本宫怕伤及腹中胎儿!马太医生前,也曾为本宫诊脉,断言本宫这胎是男孩!不如……让她先得意一阵子吧,即便生下个皇长子,也并非嫡出……”
“皇后您别忘了——陛下偏心!”殿内并无外人,女官渐渐凑近皇后身边,一字一句道:“蓥娘得宠,觊觎六宫之主的地位也非一日,宫中有人耳闻,她曾亲口与心腹之人提及……”话锋骤停,女官似有忌讳,不敢直言。
皇后看她一眼,短促一声:“讲!”
女官面色一凛,艰难启口:“她、她说——凤印易主,指日可待!”话落,慌忙“咚”地叩首,诚惶诚恐。
“放肆!”
砰的一声,皇后一掌拍在案上,满面怒容。女官浑身一抖,叩首伏地,噤若寒蝉。
凤钗环佩簌簌抖动,皇后本是端方聪慧、贤淑温良之人,执掌六宫,以和为贵,却终究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激愤之下,略显冲动,她将手伸向那碗半凉汤药,猛地端起后,凑到唇边,鼻端便闻到浓烈的中药味,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忍不住又问:“这药……当真无碍?”
“催胎罢了!民间妇人常用,自是无碍!娘娘放心!”
伏跪着的女官,暗自屏息,留神细听,听到“咕咚咕咚”几声响,便悄然抬眼,见皇后果真端碗将那“催生”汤药,一口一口的饮下,女官的嘴角不禁浮一丝诡谲的笑。
正文 第十七章 决雌雄
俄顷,瑞香殿前门“砰”然而开,宫令女官神色慌张地奔出门外,疾唤左右:“来人!快来人!皇后娘娘见红了!皇后娘娘要生了——!”
内殿,传出皇后的痛呼之声:“啊——!啊……徵羽!快唤徵羽姑姑来!啊——!!”
而后,仪坤宫中的太监宫婢也炸开了锅似的,一通慌乱之后,开始忙进忙出,有去禀告主上的,有去疾唤太医的,跟如意宫中一个情形,宫婢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顷刻便忙得不可开交。
如意宫抢先一步,将太医丞都请了去,仪坤宫这边一时用不到人手,正急得不行,一位稍稍年长的掌事姑姑步履匆匆赶来,在迈进内殿之时,与等在殿门外的宫令女官相互对了个眼,才迈进门去。
门里乱作一团的宫婢顿时如释重负,纷纷行礼喊那位姑姑一声:“徵羽姑姑!”
“徵羽……啊——!”幔帐内,皇后痛呼着将手伸向匆匆走进来的掌事姑姑,那是她的娘家人,随她一道进宫来的。
只要有徵羽在,她就能心安了。
※※※※※
“皇后怎么也要生了?”
徵羽带来的几个随从奴婢,手里捧着些东西,一个木盘上还叠放了一层小被单,约莫是给诞生后的婴孩裹襁褓所用,都在门外小心候着,听得内殿声声撕心裂肺般的惨痛尖叫,个个眼皮子直跳,不无紧张地交头接耳:
“怎么全凑在一块了?明明太医推算的产期还有些日子的……”
“瞎嘀咕什么?”宫令女官绷着脸,一旁呵斥道,“多做事,少说话!小心你们的舌头!”
门外顿时鸦雀无声了。
女官往内殿再张望了一眼,转身匆匆离去,她知道眼下主上还不会来,两宫娘娘都要生了,他去哪边都不是,索性就在御书房等着,等太医来报,再决断去哪个宫探望。
两宫之间,今夜便要一决雌雄!
宫里头的气氛,凝重而紧张,后宫嫔妃各怀心思,有甚者念佛祈求或暗下诅咒,今夜,注定是个漫长而无眠的夜。
从仪坤宫里出来,宫令女官步履匆促,急急穿入夹城复道,绕道兜转了一大圈,路上不断回头小心张望,确定无人尾随后,她竟去了如意宫。
应门的太监慌忙领着她入内。
内室挡起了一大片帐子,一批太医跪在帐外,闻唤才得躬着身入内协助,为深得主上隆宠的贵妃娘娘鞍前马后的忙碌,却在胎儿露了头,即将脱离母体之时,被喝令止步帐外,不得再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