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离岸远了,他们也追上来,手持火把站在岸边,站成一道火线,火线中心站着蚩尤公子。
“我们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吗?”
“不怕,这么远,他们根本认不出我们是谁,不能算作被他们找到。”
“嗯。”清宛像个孩子一样使劲点头。
“霍兄,快些把船划过来,我看见你们了。”却听蚩尤公子在对岸喊道。
清宛又开始发抖。
“不怕。”我握住她的手,只觉那双小手冰冰凉凉,滑腻无骨。“他们又没抓住我们,不能算作被他找到。”
“嗯。”她继续点头,对我满眼信任。
“霍兄,我并无恶意,只想将这一千金如约送予你。”蚩尤公子命他的六个壮汉端出铜盘。
“没有谁笑一下就值一千金,可若要用一千金买我再看不见你笑容,我决不答应。”我对清宛说,然后她的微笑就在我唇边。
蚩尤公子开始闹脾气,在湖边跺脚,抓起铜盘中的钱砸过来,可惜他离我们太远,那些钱币全落入水中,激起好听的水声,和星光沉在一起。
“真是让人心疼。”我说。
“是啊,那么多钱,够买多少烧饼。”
“无妨,等他们走了,我们再捞出来。你会水吗?”
“不会。”
“我也不会。”
“完了完了,全完了。”我哀嚎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真是个败家子。”
“嗯,败家子。”
“还有你,也是,看着自己的一千金统统下了水还笑得出来。”
“我可只有二百金而已,大头还是你的,你不也笑得出来。”
“什么?”
“我说,你的八百金掉水里了。”
“怎么会,那一千金全是他如约应当送你的,并不关我的事。”清宛眼中一片迷茫神色,瞧着天真得很。
我疑心她忘了,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我白日里在你右耳边说,你笑一下,我们将那一千金分了,我只留二百。如今那些话全从左耳溜走啦?”她轻轻一颤,耳边发丝挠到我鼻尖,有些痒。
“哦,是这么回事。”她点头。
“你当时是不是根本没听清我的话。”
“现在听清了。”
“那你当时在笑什么?”
她不接我的话了,自顾自望着天上的月亮说很美,又望着水里的月亮说很美。瞧了她这自得其乐的模样,我恨不得跟后羿借一张弓,搭上羽箭,拉满弓弦,将那轮破月亮射下来。
最后,我发现天上的虽然奈何不得,水里的倒是好弄,伸出手,轻轻一拨,清宛的月色就被搅碎。
“咦,他让人下去捞了,他也后悔了。”清宛却不看月亮了,她指着岸,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我遥遥望去,见他身旁那些举火把的仆从有一半将手中火把转交另一人,然后脱下衣裳鞋袜,扑通进湖里。
“侍奉这样一位主公,真是辛苦。”
“也不知他们能捞回去多少,够不够买姜汤喝。”清宛也在一旁忧心。
“不对,他们没有潜进湖底,他们……他们游过来了。”
看见十多条狗腿子在水面像箭一样射往湖心,我和清宛都慌了,手忙脚乱地划船,无奈有力有心却偏没手段。划了半天,小船都只是原地打转,将一池月光搅得更乱。
“为仪,不要划了,我身上还有一枚铜钱。”
“即便我们腰缠万贯也在劫难逃,一枚铜钱又有何用,难道还能收买他?”
“我抛铜钱过去,你接在手心,若是正面朝上,你就将双眼刺瞎,我一生都不离开你;若是反面朝上,我死,你将我埋了。”
“就到了这个地步?”
“你我无路可退。”
“好,不过我不情愿变成瞎子,正面朝上,你也将我埋了。”
“也好。”
清宛将铜钱轻轻抛起,那枚生了些许锈迹的钱币在夜空里略微翻了几个跟头,落进我手心。我扫了一眼,就将铜钱扔进水里,让它去与那一千金作伴。
“怎么将它扔了?我还没看呢?”
“是正面,你埋了我之后,记得在坟前多浇几杯酒,我才好下饮黄泉。”
“我不信你,还有一枚铜钱,再抛一次。”
“不要胡闹,没有时间了。”
“可是——”
“听我的,只听这一次。在我死后,你不要嫁给他,他人坏。不过他要非缠着你不放,还是嫁给他,乖一些,毕竟他人坏,又有些权势。”
清宛终于不再言语,她摇摇头,满眼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