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右脸只一划,然后秦吉安看上去就像歪着嘴在笑。血从脸上流下时,他又昏了过去。

有几个递过鞭子,拿着刀子的家伙脸上现出不忍的神气来。我忽然明白,他们之所以要用我这个外来的大夫,其实是因为秦吉安在义军中名声很好,他们不愿寒了其他人的心。我以为,秦吉安对得起他的名声。

我俯下身去,朝他裂了缝的嘴塞了颗药丸,救醒他。在又一轮拷打之后,我仔细检查了他,然后告诉拿着刑具等着的人,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们屈尊亲自翻了翻这个满身血污的人,确定他已没了气息。于是叫了四个人,把他抬到一辆破车上,拉到乱葬岗埋了。

在被恐吓了一番之后,领头人开恩说了一句:“滚出去。”

我离开那间血腥屋子,在大雨里吹着冷风透口气。

略微等了一会,埋人的四个人回来了。我便悄悄避开了人,赶往乱葬岗。我相信下着这么大的雨,那四个人绝不会舍得淋雨又费力气去为他挖个坑。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好心,那倒也是秦吉安造化,他今后再不必受苦。

我从乱葬岗的坟堆、死人和野草中把他捡回来。为了防这种地方常见的红眼睛野狗,还特地带了根又长又粗的棍子。最后没有用到,可能因为狗也不喜欢淋雨。这使我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事,秦吉安可能会被野狗撕碎,他活到现在不容易。

冒着雨,我将秦吉安背到一个采药时发现的山洞里,生了堆火,打开油布,拿出干的布,一堆药瓶子。

为他擦净身体,上药包扎之后,我在火上烤一根针,就在这时,他轻咳两声,醒了。

“这是哪里?你又救了我一回?”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是。”

“你这般文弱,是怎么救的我?”

“我喂你吃了颗龟息丸,使你假死,等他们将你抛到乱葬岗,再偷偷将你拖到这里。”

“竟还有能使人假死的药丸,真是稀奇。穆历说得没错,你可真是厉害。多谢了,我又欠兄台一命。”他笑道。

那颗龟息丸其实是为了救县令而配制的,可惜没来得及给他用上母乙就杀过来,好在终究还是救了另一条人命。我叹了口气,笑道:“可惜,你醒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

“我正要把你的嘴缝上,既然醒了,就得忍着疼。”

“离我远点,我不缝!”他盯着那根针,在熬过来各种苦心制造和使用的刑具之后,他对一根小小的针发抖了。

“不缝,那嘴未免太大了。”盯着那根针说。

他想了一会,说:“还是缝吧!”再想了一会,又说:“华佗不是鼓捣出了什么麻沸散吗?先给我来点呗。”

“你想得倒美,这鬼地方,我上哪弄麻沸散,□□倒还有,要吗?”

我持着那根在火上烫过的缝衣针,小心穿过他被割裂的嘴角,第一针过去,他额上渗出冷汗,青筋暴起,好在仍旧一动不动。“忍住!”我最后对他吩咐一次,开始第二针,眼中只剩那条血肉模糊的裂缝,皮肉终于被缝合起来,包上纱布时,我不由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也出了满头的冷汗。

“你就不能像个娘们一样轻点吗?”他抱怨道,张口时牵动伤口,痛得抽了口冷气。

“你最好少说话。”

按他从前的脾气会回嘴,但现在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倒还算听话。

“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我为他生了堆火,收好东西,离开这里。

雨已停了,急匆匆的采了些草药后,想着反正我与这里其他大夫并不怎么来往,周围识药的人不多,便随手扯了些野草凑数。路上遇见几个人,打了招呼,回那间漏风屋子去了。

之后几天,我每天一大早都要上山去采药。

忽然听见他痛哼一声,转过头就看见这曾经的秀才竟把药酒喝下,嘴角已经缝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混着他嘴中的酒液将纱布染红。

“你疯了?”我一把抢过酒瓶。

“痛快!真痛快!”他仰头,想要大笑,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

“你以前真是个秀才?”我忍不住问。

“不但是个秀才,还是个不怕兵、不怕匪、不怕官、不怕管。动得了笔杆子,使得了刀把子,又臭又硬的秀才。”

“又臭又硬?当真把自己当茅坑里的石头了。”我想重新为他包扎伤口,却被一把推开。

“还是快些生火吧,我都快冷死了。”

“好。”

“等等,你先把我移过去一点,靠着这块石头咯得慌。”

“好!”

“再等一下?”

“又怎么了?”

“还是先弄点吃的来。”

“好~”

我生着火,秦吉安靠在岩壁上一点一点往嘴里塞着肉块。

“反正我已经欠了你两条命,也不怕再多欠点。兔肉吃腻了,你下次就给我带点别的呗!像鱼啊、獐子肉之类的哎,你猎得了鹿吗?”

“是不是还得给您老人家打只老虎来?”

“那倒不用,我怕你扛不动。”

好容易生好火,我瘫坐在还冷冰冰的石头上。他烤着火,十分惬意。

“你说你一个秀才,好好的学人造什么反,在家里待着,烤着火,喝点小酒,不是挺好吗?”我忍不住问。

“过那种日子,皮肉不用受苦,可这里不好受。”他用拳头捶着心口。

“你就是不甘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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