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就算贝萝拉有错,可若是要把所有错误都推到她头上,那也未免太不公平。
而既然路德维希的亲人是如此态度,那么贝萝拉在这片领地上遭受到怎样的冷遇,恐怕都不奇怪了。
桃乐丝不禁问道:“路德维希……没有陪着你吗?”
“路德维希……看见他如今的模样的时候,他的母亲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睛都快要瞎掉了……所以他不能再跟我见面了。”贝萝拉艰难的忍着眼泪道,“而他的父亲不许他出门,原本他的房间是在塔楼之上,可是那里阳光充足,亡灵生物厌恶光与热,所以他的母亲把地窖收拾了一番,让他住了进去——说是住了进去,但自那之后,路德维希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他好像很歉疚,让母亲那么痛苦,让父亲那么蒙羞……”
说着说着,她便忍不住想起了他们刚刚抵达这片土地时的情景。
那时候,贝萝拉非常高兴,因为他们不必参与危险残酷的战争,顺利的回到了路德维希的家。
但路德维希却好像已经冷静了许多,他骑着马,将少女环抱在怀中,勒马驻足在丛林之中,看着不远处自己家族的城堡,沉默不语。
“怎么了?”贝萝拉那时不解的仰起头来,好奇的问道,“只有最后这么一点点距离了,不是就快要到你的家了吗?”
“……我的家。是啊,我的家。”路德维希喃喃道:“正因为那是我的家,所以我才不想带给他们任何糟糕的消息……”
糟糕的消息……
是指变成了亡灵生物吗?
尽管知道这一点,但贝萝拉却天真的觉得,既然回家是路德维希的执念,那么他的父母对他的爱也一定可以弥补世间的偏见——
她没有意识到,尽管从小到大她都听说世人对待灵媒如何严苛,可是真正的暴露身份之后,她却是一直与桃乐丝他们为伴的。
桃乐丝对于灵媒的态度,让贝萝拉产生了微妙的偏差误解,让她生出了一种“即便是亡灵生物,即便是亡灵法师,也是可以被轻易接纳和谅解”的错觉。
所以,她天真而又轻率的回答道:“可是,想要再见到你的母亲,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听她这么说完,路德维希沉默了片刻。
与从未接触过贵族阶层的少女不同,他在萨格鲁的军营之中,就已经感受到了——就算他认为自己仍然是自己,可是对别人来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理解,也无法靠近的怪物。
他希望自己往日的同袍和朋友能一如往昔那般的对待他,然而尽管他们已经非常努力了,路德维希还是感觉到了生者与死者之间那不可跨越的鸿沟。
阿尔瓦没有给他派遣任何作战任务,反而让他径直回家的举动,也让路德维希察觉到了,死亡就是死亡,复活这种耍赖一样的说法,是不会被生者所接受的。
他的回归,真的会让父母感到安慰吗?还是说,还不如就让他们接受自己的儿子作为一名骑士,已经英勇战死的事实?
“怎么会呢!”但听他这么说完之后,贝萝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不管怎么说,活着当然比死了更好啊!你的父母一定会更加希望你还活着的!”
现在想想,她那时候的断言是多么的想当然和不负责任。可路德维希最终听从了她的话语,说明他心中其实在自己的家人身上,仍然存在着最后一丝希望。
但,那希望很快就覆灭了。
惊恐的仆从,暴怒的父亲,崩溃的母亲,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整个家就全部陷入了混乱。
“把这个邪恶的,肮脏的,低贱的亡灵法师拖出去烧死!!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样亵渎一位贵族的尸身!?”
在贝萝拉慌张无措的时候,路德维希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身形高大,一身漆黑,于是那猩红色的披风,就显得更加英武而又明烈,贝萝拉无数次的躺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甚至曾经不止一次的妄想过,她也许可以在他身边快快乐乐的过完一辈子。
“……她并没有亵渎什么。是我请求她帮助了我。”路德维希的语气很悲伤,因为他清楚,他的父亲愤怒的是他让家族的名声蒙羞。
但他不能杀死自己的儿子,就只能迁怒于贝萝拉。“……因为我死之前,仍然还怀有对故乡的眷念。于是她完成了我的心愿。”
因为他说了那样的话语,贝萝拉的身份便终于没有被定位为囚犯。路德维希被他的父母带走,关进了房间。
似乎是出于对父母的歉疚,路德维希没有反抗,而显得格外沉默驯顺。
他只说:“请你们照顾好贝萝拉。”
于是,没有人说要驱逐贝萝拉,但每个人的反应都在告诉她,她仍是令人讨厌的不速之客。
仆人远离,无视她,既不给她住所,也不给她食物。
于是她每天晚上蜷缩在马棚里,白天只能去森林深处采食野菜野果。路德维希住在高楼之上的时候,她只能站在塔楼下久久的仰望他的窗口。这种时候,她就很希望自己能跟自己的师父——布雷狄一样,豢养着零那样的鬼魂,可以帮她传递情思。
但后来,路德维希住进了地窖里。她就可以趴在地上,从通风口里与他说话了。
路德维希总是问她:“你过得好吗?”
贝萝拉就非常高兴的回答道:“很好。”
事实上,只要能看着他,听见他的声音,知道自己与他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