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家里没人送他,这么些年,家里也从来没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哪怕他死在异乡,那个女人也不会知道吧。
指尖在手机通讯录上翻到“张秋华”——那是他母亲的名字,他举止迟疑,下不定主意,打通了说什么呢?那个女人又会说什么呢?
周皓想了很多,从小到大他总是心思深沉得可怕。
“嘟嘟嘟——”很快,电话那头接通了。
周皓没先开口,他舔了舔上下嘴唇,这是他紧张的信号。
“有什么事吗?”电话里,是他母亲疏离得近乎陌生人的声音。
周皓抿抿唇,面色肃穆且庄严,“您身体还好吧。”
对待这位血缘关系上的母亲,从小他就像对待老师领导一般,他们母子间从来没有说笑嬉闹的时候。
“还好。”电话那头转而又说道,“没什么事儿了吧。”
“没了。”
“那不说了,婷婷有几道题要问我。”
电话里,又恢复了“嘟嘟嘟”的忙音。周皓傻愣愣地站在路边上,足足呆了一刻钟。他点了根烟,不顾形象地坐在路边抽了起来。
人难过的时候,总得设法找点什么东西来排遣。这么些年,他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
他初中就偷着抽了,高中三年严酷封闭的环境,他明显不怎么抽了,甚至有戒掉的趋势。一到大学,从前的烟瘾又犯了。
每次他跟江羽骞做完那事,他也得来一根。严明老劝说他赶紧戒烟,这东西伤身体,又不好吃。
他心里也知道啊,可是就是容易上瘾,烟圈在舌尖丝丝划过然后从口中慢慢吐出,他享受这种雾蒙蒙的过程。
周皓又掏出手机,给江羽骞打了通电话,很快那边就接通了。难得,那人今天没有拒接。
“江羽骞,你比香烟还让人上瘾。”莫名其妙的,恍若醉汉似的,不自觉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周皓。”那人低沉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又说,“你让我觉得可怕。”
顿了十几秒,那边继续说,“我给你钱,那间公寓也送你,咱俩点到即止,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他妈张口闭口能不能不提钱!这几年,我是花了你不少钱,我以后还你!我他妈以后挣了钱还你!”
就在此刻,周皓歇斯底里像是找到了某个发泄口。
其实,他是有点难过。他失去了爱情,为什么连带着自尊也要被那人一道带走?
电话那端,顿时没了声音,周皓愤然地按下了挂断键。
八点钟的街头,他一连给三个人打了电话,除了严明,其他两人都让他心力交瘁,爱不得,却又恨不能。
与母亲,他总逃不脱那层血缘关系;与江羽骞,他沉溺在那人的干净下,无法自拔。
“我是不是上辈子屠了整个城?”诸如此类的自怨自艾,周皓的脑子里闪现过无数次。
因果循环,才会有此报应。只有这样的自我安慰,他才能从操蛋的人生中解脱出来,才能燃起点生活的微茫希望。
据说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有一位少女条跳瀑布自杀了,她留有遗书,遗书上说,她并非厌世,也非决意,只是觉得青春太过靓丽华美,她想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像樱花般绚烂死去。
周皓初初看到这处时,当时他还在上初二,正是拼命读书拼命抽烟的年纪,他把这页遗书从书籍里剪了下来,每晚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他早熟的心智早已超过了初二的同龄人,别人都在玩游戏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人生的最终归处。
现在,就是此刻,他再次想起那页被他珍藏的遗书。他惶惑不已,为了青春而自杀?
那他呢,他要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周皓被自己吓了一跳。死,他才不会去死了。别人亏欠他,他为什么要去死?他不要,他要活得好好的,恶心死他们。
他掏出了手机,不过不是打给他母亲,而是又打给了江羽骞,打了三次才接通了——
“江羽骞,这辈子我都要死死缠住你!我就是要恶心死你!”
“周皓,你该去看病了。”电话那端的江羽骞显然没有多少耐心,撂下这话,他就直接挂断了。
“操!”周皓闷哼出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已经九点半了,他更新了豆瓣的帖子,只是今天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想不通活着的意义,家人、情人,我通通都没有,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累赘。
大概,我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人的吧。】
第9章 医院遇贾临
七月份了,周皓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实习,就在学校的附属医院。他学的是内分泌学,实习时被分到了糖尿病专科。
每天的工作,就是测量病人三餐后的血糖,还有跟着老师查房,帮老师写病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又杂又累。每隔五天还要值一次夜班。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跟江羽骞吼了一顿,一个多月里,他倆之间再没联系。两人就跟突然间互通了默契,谁也不找谁。不过,形式上一样,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周皓是因为赌气,江羽骞呢?他巴不得周皓自此销声匿迹,滚得远远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