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疏替兄长沏茶,按理说应该是他去与兄长道一声新年好,但两人自小亲厚倒不计较这些虚礼,杜言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兄长无需担心,兴许是因为刚睡醒,没缓过来。”
杜言明点了点头,噙着茶不言语,这些年他是愧疚的,若非当年他胆小懦弱,为了躲避旁人的闲言碎语不敢出席海市,让言疏引之代他去,也不会发生后来这许多事了……
两人坐了片刻,便有灵奴端来早饭,杜言明微微笑道:“好久没和你一道儿用早饭了,倒是有些怀念。”
杜言疏也笑:“兄长在我这里吃过了,回头裴匀怕是又让你陪他吃一顿。”现在裴匀越发死皮赖脸了,过年过节都再不回裴府,直赖在他兄长身侧不走。
闻言,杜言明面色微红:“给他惯得,无需理会他。”
杜言疏扬起唇角:“那还不是兄长你惯出来的。”
杜言明看他面色终于和缓了些,松了一口气,他这弟弟本来就是一张清冷疏离的面孔,这两年更是鲜少有笑容,只不过两年前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毫无情绪波动的淡漠,而如今,杜言疏周身散发着冗长的阴郁与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清冷。
原因自然是少了一个人,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言疏,这东西你留着,或许用得着。”杜言明从衣襟中掏出一只琉璃盒子,推到杜言疏面前。
杜言疏神色一滞,他自然晓得,盒子里装的,是两年前他和引之从浣青城带回来的眠蝉。
眠蝉能织梦,虚妄的好梦,已逝的时光,已赴黄泉的故人,都会在梦里出现。
“兄长你……”
杜言明淡淡的摇了摇头,莞尔道:“我现在,已经无需这东西了。”
闻言,杜言疏怔了怔,旋即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兄长已经从十七年前的旧事中走出来了,喃喃自语道:“是吗,太好了……”
如今的兄长,已经无需使用这种虚妄之物让自己安心了。杜言疏拿过琉璃盒子,接受兄长的心意。
两人吃罢早饭,杜言明踌躇片刻,正色道:“今日我来,其实还有一事想寻你帮忙,自然,如若你愿意的话……”
“兄长有何事?”杜言疏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这两年他鲜少出门狩魂,更不再过问修真界之事,杜家庄的事务基本都是柏旭与裴匀在处理,对此他不是不愧疚,是实在没有心力……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再不能如此颓然下去,杜言疏勉强打起精神:“我已无碍,兄长但说无妨。”
杜言明点了点头:“有灵奴来报说,无兮湖畔的无兮镇,近几日屡屡出现记忆遗失者,有些古怪。”
“失魂症?”
杜言明沉吟道:“具体状况还不知,可能需要你去当地探查一番。”
其实没出人命,让灵奴先探查一阵也无不妥,杜言明之所以直接与弟弟说起这事,一方面这些人失忆的症状与噬魂咒有些相似,谨慎起见,让言疏瞧瞧总能安心些;另一方面,他这弟弟也该出去散散心了,总是这般失魂落魄借酒消愁,也不是长久法子。
杜言疏晓得兄长的考量,点了点头:“待会我便前往无兮镇去瞧瞧。”
……
无兮镇距离观津城不算近,御剑需要两个时辰,杜言疏抵达时,已时近黄昏了。
他刚纵身下剑,便隐隐觉出一丝咒符的气息,已经有修士先他一步,抵达无兮镇了。
无兮镇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在观州边缘,又与玉州相接,不好说到底是属于杜家范围,还是玉州卢家地界,说白了,就是谁都能管,谁都可以撒手不管。所以有修士造访狩魂,也十分正常。
杜言疏趁着天光还亮,沿着长街慢走,用灵查细细探查了一番,除了发现大街小巷布满了追踪游离走失魂魄的追魂符,也没什么异常。
杜言疏忖度片刻,心下了然,想必那位早他一步到来的修士,已经认定了这些人失了记忆与魂魄遗失有关。
难不成又是——噬魂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言疏瞧暂时也查不出些什么,行了半日又有些口干舌燥的,索性寻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齐整的馆子,打算歇歇脚。
他暗叹,那些年与引之出来惯了,倒是比先前更吃不得苦了,思及此,更不敢往下细想。
他神思恍惚地挑开馆子棉帘,正要寻个僻静的位置,不经意间一抬眼,面上血色顿时——
四目相对,愣住了,对方似早发现了他,也久久说不出话,片刻,那人似回过神来,站起身整了整衣摆,敛了面上的惊异之色恭敬道:“晚辈不知杜前辈也在无兮镇,方才一时有些惊诧……失礼了。”
杜言疏也缓过劲儿来,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面孔:“唐公子无需介怀。”
此人正是唐文清,蜃炎岛一战后,杜言疏再没见过他,据说他那妹妹唐雯芝,如今依旧是神志不清痴痴呆呆的模样,请了无数名医去治疗,仍然补不全魂魄。
如此一来,便证明了杜引之的清白,若真是杜引之对唐雯芝下的手,他神魂散尽后,唐雯芝魂魄归还定能不治而愈,可见当年都是冤枉了他,只到如今还未查到当年的真凶。
如果街头巷尾布下符咒的修士是唐文清,那便十分说得过去了,杜言疏这些年略有耳闻,唐文清为救治妹妹,这两年奔走各地调查噬魂咒之事,但凡出现记忆遗失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