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知府坐下,笙歌才又响起,轻歌曼舞声声靡靡。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笑语不断酒水不停。
实在晃人眼。
今日自阁中出来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都是颜色顶好,文乐顶好的倌,清倌占多,红倌廖几。
官妓,侍奉的自然都是官员。场面上,谁都会注意许多,更不比寻常窑子中动手动脚的莽夫糙汉,也算落得清闲,需注意些看好脸色就是。清倌名头自然也不是白安上的,除非纳回作妾,不能强逼。
于是今夜来的清倌,多在陪旁说笑饮酒,论风谈月。
包括流宛。
这般场面浮宵不是没有见过,甚至还不少。最开始惶恐小心,如今只觉无趣空虚。可能是太无趣,也不知怎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狐媚子身上。
这狐媚子是新来,却不见一点惶恐不安,面上还一直挂着笑,说笑欢畅,半点没有怕生不熟的样子。
倒似久经风月。
浮宵心中冷笑,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
脸上挂着的笑此刻也让人觉得分外刺眼。
第8章 朝飞
流宛才饮下杯酒,余光便瞥到一道比酒还灼的目光。
酒是凉的,淌到喉中却是沸的。
方才不是还不看她么,这会儿不就自己看回来了?
含笑回望,做了个口型。
浮宵怎会错过,又撇过头去,脸上薄薄烧了一层。偷看被人发现是其一,还有,这狐媚子现在还不忘勾人。
隰桑阁中姐妹相称多不胜数,平日里姐姐妹妹的更是一抓一把。偏生没人能似这般,就是未曾出声,真切听到的唤,教她竟有些难为情。
不知是那红润水泽的唇,还是粉嫩小舌,看得太过清晰,遥遥无声唤,入耳覆笙歌,才会让人红了脸,心头又一悸。
也莫名,拿起了一杯酒。
平日若非必要,她是绝不会饮酒的,哪怕一滴。这酒是否太浓,亦或太甜?才能让人笑得如蜜甘贻。
举杯一半,回过神来,暗自咬牙,又放下了。
再看流宛身边陪着的人,已醉得不省人事。
二品巡抚在场,都敢不顾体态醉昏。
当真红颜祸水,狐惑无比。
那杯砸在案上,声响不大,却仍溅迸出几滴酒,溢到食指,火烧火燎的疼起来。伤口虽不大,但是确切勾破,到底有些教人难受。
忽然有人捅了捅她,浮宵侧首,就见梧湘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
附耳打趣笑道:“这才几天,就眉来眼去?先前某人不还是嫌着的吗?你可别说不是,我方才可是看全了的。”
浮宵冷哼一声,同样附耳,低声字字道:“你不如先收拾好自己的事,不然你真打算就这么吊她一辈子?”说完佯作无意一扫,果见一人眼神追随着这边。
梧湘沉默片刻,心中黯然,面上笑道:“不会是一辈子。”
话落站起,不知她如何能丢了这辈子。
中间曼舞已撤,有人摆上崭新乌亮琴案,再小心展上浮宵自带过来的绿绮。
通体幽黑,桐木所制,墨绿隐映,随光华流转犹葛蔓蔓。
“该你了,快去吧。”梧湘道,她本就是来提醒浮宵上场的。
浮宵颔首。
这厢刚落,对面有人发话了:“好琴!”
浮宵走至中间,望向清朗声音方向,报以淡笑,盈盈福身道:“谢大人,拙技见谅。”说罢坐至案前,心对五徽,肘称如翼,掌先抚平琴弦,阖眼静心片刻,缓缓道来。
筝鸣人,琴鸣己。
时下宴演多为筝,少有用琴。琴还需静,否则奏者心绪不静,乐声不纯。但偏生,浮宵最善琴,不论嘈杂喧嚣,她的琴声总是寂宁空远。因此倒也成隰桑一绝,独她一份。于是纵为红倌,也是找她听琴的多。
口中也随着琴声轻吟低唱:“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乐悼韵伤,本不应酒宴,琴声却因人而异,浮宵一曲,一歌,幽悠使人静。好似真看到了暮昏中有人独哀长歌,天际雉双朝飞。
长空万里,天地孤己。
唯寄膝上丝桐,如此而已。
曲毕,余韵犹耳,半晌才有人拍掌,鼓掌笑道:“好!姑娘的琴叫做什么?”
浮宵浅笑,道:“奴献丑,琴名绿绮。”
知府也还又一笑,道:“我看该叫做绕梁。”
满堂闻言大笑,会听琴的不会听琴的,喜这曲子的,不喜这曲子的,都不住应和称是,什么人间难得几回闻,歌曲自绕行云飞,几近全是如此赞词。
浮宵笑道:“多谢,大人谬赞。”
说罢又是盈盈向众人一福身,极快退下了,不见谁人兴味眼神,更不见有人目光落琴一滞。
浮宵压轴,梧湘大轴。
梧湘善笛,最是情意绵绵,比起琴声抓耳,实更捉眼。
她的目光又是只想望住一个人的。
这是后话,梧湘笛声刚起,浮宵便趁机出了舱间。自是有人注意到了,一个抽不开身,如何也不能离开,一个身边只剩醉鬼,两相便不用比较了。
第9章 添花
浮宵才出舱间,已是夜风刁刁,星辰漫天。
这才敢把手拿出一看,方才勾弹时便疼痛不已,犹把伤口剥开,当真伤口撒盐,异曲同工。
果然又破了,还有些血迹。好在不多,想来应当不至滴到琴上。想着琴,便有些出神,再回过神时,手便被一人捉住。
却也极快放开,似笑非笑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