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逃难,谁不是带着家中最值钱的细软在身上?只要给他们成功几回,怕就能得了安分守己时候一辈子都得不来的巨大财富,且风险极小,几乎不可能被查出,没甚后顾之忧,故而总有许多人动心。
一行人商议已定,也知道此事拖延不得,早一日上报兴许便能多拯救些无辜百姓的性命,是以都加快脚步,竟将十一二日的时间缩短了将近两成!
也许是因为心中早已认定城内有古怪的缘故,众人还没到城门口,就隐约觉得安静的过分,颇不寻常。
那些守城士兵竟也分外警惕,不等他们车马靠近便迅速围了过来,举着长枪挡在前面,厉声喝道:“什么人!”
张铎便按照大家事先商议好的,说道:“诸位,我这一行人乃是山东省济南府两位外出游学的秀才公,因水尽粮绝,前头又有些惊了马,吓着了,路过本地,想进城休整几日。”
说完,又连忙递上身份文书。
那守城的士兵听说是有功名的,也不敢怠慢,忙接了文书,交给小队长。
小队长验明真伪后却直皱眉,语气和缓了不少,为难道:“今日本城附近屡有流民作乱,前番又混进来几个大盗,也伤害人命,如今正封锁城门在内严格抓捕,知县老爷也是下了令的,不许随意放人进来。”
说着,他又朝车内看去,见上头果然两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跟文书上描述的年纪、样貌倒也对的上。这一行人都风尘仆仆,其中一位确实瞧着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只是,他不免把视线在大毛身上多停留片刻,暗中涌起几分不屑来。
那小子虽是个男子打扮,可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一瞧就知道是个女的!甚么秀才公,还外出游学,呸,那里听说游学还要带丫头的?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出来寻欢作乐罢了。
只他们倒也豁得出去,便是找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心中虽一直嘟囔,可到底有正经在册的读书人,沿途走来的各色文书和各地印章都是齐全的,他们这些底层小兵还真做不得主。
那小队长飞快权衡一番,道:“罢了,诸位且在此稍后,且容我去回禀一番。”
张铎道了谢,又打马来到车边,低头对车内的牧清寒和杜文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说什么,这些守城士兵却是听不清的,可也已经有几个人也自以为猜出大毛身份,都有些瞧不上,视线交流中不免十分不屑。
守城的小队长飞马去报,却因为职位过低,根本就见不得知县的面儿,刚到府衙大门外头就被拦下。他习以为常,飞快的将事情回禀给知县的心腹,便在门房那里等消息。
那心腹得知消息后立刻转身进去,一路小跑。
知县罗琪却正在内室同本县主簿、弓兵巡检商议对策,刚听了个头,得知有人要入城,便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不许不许,本官不是说过了么,一概轰走!”
他穿着一身上等苏绸的长衫,一手抓着象牙股的扇子不住扇风,另一手本想去拿茶盏,听了这话倒也顾不上了。
罗琪也是一副正经文人的模样,面白微须,国字脸,口阔鼻方,浓眉赤目,合着眼底两团乌青,瞧着倒像是个鞠躬尽瘁的模样,只不过这尽瘁的目标大有不同罢了。
那心腹忙上前一步,又递了文书,解释道:“这波人却不一般呀,是沿途报备了官府出来游学的秀才,路过本县,例行休整来的,轻易撵不得。”、
“游学?”罗琪略一顿,奇道:“什么地方的秀才这样怪,好死不死的,非要挑不太平的时候出来,嫌命长了么?”
虽这么说,可他却还是郑重的接过那一摞文书来,细细看了几回,又转手交给主簿,叹了口气道:“却是真的。”
一旁的张巡检听了,眼睛瞪得铜铃大小,努力压着声音道:“大人万万不可放他们入城!若走漏风声,你我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却稀里糊涂被罗琪下了封锁城门、镇压流民,乃至打杀“乱贼”的命令,待他得知真相却已经无法回头,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消息好容易压到现在,眼瞅着那些流民都要死绝了,只消找合适的借口和时机将尸体处理干净便神不知鬼不觉,岂能有丝毫疏忽!
他怕,殊不知罗琪更怕,那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真骑虎难下。
原本到今年十一月,他的三年任期就要到了的,因过去一段时间政绩不错,又有个好丈人,只要顺利交接完毕,加官进爵不在话下,最次也能混个知州,再进一步说不得就是个京官儿,哪成想这当儿竟然闹出来这档子大事!
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那大户本就一直与他有钱财往来,罗琪也知道他家爷们儿有些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恶毒癖好,不过一来他家遮掩的严实,外头无人知晓;二来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只要不捅破天,罗琪也懒得管。
那日他正在家中陪娘子玩闹,忽听那大户前来拜访,见面后直言不讳的说跟流民起了冲突,又递了一万银子,叫罗琪帮忙挡一挡。
罗琪原不曾想过他那样胆大包天,竟敢当众打杀人命,还当是以往的小打小闹,故而也熟练地接了银子,直接叫衙役将告状的流民随意找个由头撵了。
殊不知这便似捅了马蜂窝,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急红了眼,简直疯了……
待罗琪再次得到消息,城内西南流民营一带已然闹翻了,人哭马嘶,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