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的香气又与别处略有不同,乃是一股纯正的檀香味,味道比杜瑕之前在相国寺闻过的更加纯正厚重一些,也更柔和,虽然浓烈却不呛人,显然是有钱难买的好货。
杜瑕脑海中正跑马,便听上头一口奶奶腔响起,带着几分从容和尊贵的道:“原来竟真这般年轻,看来传言非虚,你且抬起头来我瞧瞧。”
这位太后原本也是商户女子出身,也十分能干,当年曾跟着先皇四处奔走,威望甚高。然大禄朝毕竟才经历两代帝王,尤其是这上一辈的人,都是从民间爬上来的,还算随和,民间风评也好得很,这位太后听着便比方才那位皇后娘娘更加平易近人些。
杜瑕依言抬头,在太后看清自己的瞬间也看清了对方。
就见这屋子虽精致,可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陈设也简单,且以旧物件为主,显然是太后用惯了的。她老人家看着七十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铅丹色家常衣裙,满头银丝松松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头簪着几根木簪、玉钗,慈眉善目的,手上还撵着佛珠,正嘴角微翘的看着自己。
太后笑了下,点头,道:“倒是个好相貌,浓眉大眼的,看着精神又喜气。”
杜瑕又称不敢。
太后又用一种拉家常的口吻缓缓道:“我老了,精神不济,倒也时常叫人去打听有趣的事说与我听,那《阴阳迅游录》便是他们找来的,可我却觉得《大道无疆》更好些,你且与我说说,为何要叫那大师和道士一处?”
杜瑕顿时就有些夹杂着惶恐的哭笑不得,心道感情这是读者搞质问来了?她是知道太后是位佛教徒的,该不是对自己的设定不满意了吧?
想到这里,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太后倒是挺好说话,并未如杜瑕担心的那样,说出后世叫人听后只想大嘴巴子伺候的“我觉得你这样不好”“我认为应该如何”之类的金句,只是挺一本正经的说了自己的读后感,又问接下来的故事。
杜瑕就又犯了难,心道虽然您贵为太后,也不能强迫作者剧透啊,这也忒不人道了!
而且……她只好如实道:“回禀太后,不是臣妇不想说,实在是那画本也是臣妇边想边画的,如今新一卷只有了一半,下头的故事还不知道呢。”
听了这话,太后不免有些失望,叹息道:“哦,只有一半啊。”
这是变相催稿吧?
杜瑕也是无师自通了,立即灵机一动道:“臣妇拙作能入了太后的眼着实惶恐,若您不嫌弃,臣妇回头就打发人先把这半卷送了来您过目,可使得?”
太后呵呵笑了几声,轻描淡写道:“这不大好吧,莫要耽搁你营生。”
杜瑕正要感动大佬竟如此通情达理,却听对方又从善如流的吩咐身边姑姑道:“既如此,你明日便打发人去取。”
满肚子感激的话语都胎死腹中的杜瑕:“……”
说好的体贴和善解人意呢?
许是杜瑕的眼力见着实叫太后受用,她老人家竟心情很好的与她聊了许久,又叫赐饭,饭后继续说,最后不免又再次问道,为何要叫一位大师与道士同场。
都到这份儿上了,杜瑕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得忍痛割舍对道士的偏爱,一脸正色道:“真是甚么都逃不过太后法眼,那道士本就是个陪衬,这两卷不过臣妇用来抛砖引玉……”
谁叫太后是位虔诚的佛教徒,而佛教又是国教呢?道士什么的,有头发的道士什么的,只好忍痛暂时挥别。
得了这话的太后果然大悦,连带着对杜瑕的态度也越发和善,又留她说了半晌话,还赐了茶点水果。
宫中贵人赏赐的东西那必须得吃,还得吃得香!
而且杜瑕抽空想了一回,反正长久以来她就是个直爽人设,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做矫情的小女儿态,便真的用心吃喝起来。
能进到宫里的东西自然无一凡品,而太后宫里的自然更是尖儿上尖儿,便是喝的水也是圣人专门派马车从城郊皇家专用玉泉山上拉回来的玉泉水,清甜甘冽,天下无匹。
太后自己年纪大了,胃口不大好,见她用的好,竟也觉得十分畅快,笑着对嬷嬷吩咐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相的,叫人一样的点心再装两盒,带回家去吃,我老了,吃不动,白放着祸害了。”
这也是她老人家真体贴,不然若是见人吃得香,再转头叫御膳房上几盘,撑也给撑死了。
杜瑕吃饱喝足,稍后又精神满满的同太后说了几桩新奇的趣事,倒逗得她老人家笑了好几场,引得几位嬷嬷、姑姑看过来的眼神都柔和了。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精神头不如年轻人好,过了会儿便露出疲态,嬷嬷就叫杜瑕下去。
大约真的发挥的不错,太后竟难得和善,还笑着打趣她一把,道:“也不必远去,我听说你女婿在衙门,好容易来一遭,且去逛逛,约莫时候差不多了叫秦嬷嬷送你过去,小夫妻两个一同家去。”
众人都发笑,杜瑕也大大方方的叩谢,心中倒是对民间流传的太后慈祥的言论有了更加深刻而清晰的认识。
身为一国太后,能细心体贴到这种程度,真的非常不容易。
稍后,杜瑕便在那位秦嬷嬷的陪同下逛了逛不知哪个位置的花园,又看了湖,也过足了瘾,然后便被送去跟提前接到消息的牧清寒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