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频繁地洗手。
然后,当他有一日重新回到自己以前到过的地方时,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
神经紧绷的人们仍然浑浑噩噩地祈祷着度过一天又一天,他们偶尔会遭遇一次袭击,但不稳定的吸血鬼们不会一直停留,熬一熬总会过去的。
亦或者,城主突然招募大量的侍女,平民家的女孩子都因为城主府邸的森严守卫踊跃地报名。过段时间却又听下仆们窃窃私语,每日夜里都会有人从后门送出去两具麻袋包裹的躯体让人去处理。
整个世界弥漫着焦虑不安的氛围,人们渴求着最基本的生存空间,有的人为了能够活下去,甚至自愿前往吸血鬼们经常出没的地区,请求成为他们的眷属。
随着时间的流逝,世界发生着巨大的改变。即使有如此的天敌存在,即使他们的生命饱受着威胁,一种新的生存模式也被他们挖掘出来。
那是鼬所不能够控制的,世界法则下的人类必然会形成的新的社会。
吸血鬼们仍然是威胁他们的不确定要素,但是也成为他们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一部分。
起初的时候,是因为自己还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凭借着模糊不清的念头,大概类似于“保护”的信念,才会对那些穷凶恶极的嗜血者们穷追不舍。
但是现在,这样一厢情愿的保护,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因为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一个很平常的午后,鼬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啊,我好像累了呢。
“我啊,虽然是吸血鬼,但是并不讨厌人类呢,事实上,我的双亲也都是人类,即使我与他们有一点不同。”名叫雫的吸血鬼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即使那点不同在他们看来称得上天差地别,即使与我相比,他们才更加脆弱。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拼了命地守护着我的双亲,我觉得他们才是最强大的。”
很久很久一起以前,一个黯淡无光的深夜里,那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自己答应离开她们而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的脸就这样浮现在鼬的脑海里。
属于安达夫人的那张脸。
鼬后来回去过一次,那个曾经温馨的小院已经荒废了,谁也不知道那对母女搬去了哪里。
“你想过的吧,或许已经想了无数次。”雫看着失神的鼬,“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为什么会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着。”
“那么你呢?”鼬看向她仍然握着自己手颈的手,“这双本应该伸向人类的手,为什么会断送自己同类的性命?”
雫张张嘴,不由地苦笑起来,“我们的同类,已经开始改变了。”
这个看似被新的秩序稳定的世界,也已经开始改变了。
最早的吸血鬼们顺应自己的本能,为了维持身体机能吸食人类的血液。渐渐地,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了许多毫无理智的嗜血怪物——那是无意中被制造出来的眷属。
就算是吸血鬼,也是不尽相同的。有些吸血鬼愿意把自己隐藏在人类中间,有些则选择远离人类的属地。自几千年前气候异变开始,很多吸血鬼迫于生存的压力开始寻找自己的同类,这中间既有志同道合的融合,也有各执一词的摩擦。
当吸血鬼们无意间用人类制造出了新的物种时,不仅是人类社会,在吸血鬼的世界里也是暗流涌动。
控制与支配是生物的劣性根,就连吸血鬼也不例外。几千年来一直有不安分的吸血鬼在刻意地制造眷属,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他们不敢做得太过放肆,又因为对吸血鬼们的生存空间没有任何益处,始终不成规模。
但是这几十年来,这种情形悄然无声地发生着改变。
不,不应该说悄然无声,起码人类是最深有体会的。
“我们不应该把自己暴露在人类的面前。”雫松开鼬的手颈,“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我们自己,这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敛着眉轻叹,“我有不祥的预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鼬没有言语,只是端起杯子将凉掉的茶水倒在点点火星的炭火上,倏地激起了淡淡的白烟。
“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误猜测。”
第二天早上鼬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了吸血鬼的身影。
镇子上的人都丢下了手上的工作,来给丧子的那一家帮忙。按照镇上的规矩,没有成年的孩子是不设灵堂的,需得尽早地安葬下去,免得脆弱的魂魄留在阳间受苦。那位尚且年轻的母亲哭得伤心,临近的妇人们团团围着她,轻声安慰着。
这样压抑的氛围在镇上持续了好长的日子,有段时间孩子们都被拘在家里,轻易不能被放出门。
所以鼬被以前常来的孩子们唤回神的时候,有着恍惚的陌生感。
他们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先生在想什么呢,怎么说话都不理。”
鼬苦笑不已,进屋子里端出一碟蜜饯给他们,几个人便欢快地跑开了。
他暗自摇摇头,看向了那群没有被阴霾笼罩的孩子。
他们还小,尚且有机会长大。
但是这种机会,必须有人为他们创造才行。
鼬想,自己终究还是个人类。
于是当他一路跋山涉水,通过从捕捉到的吸血鬼们口中得到的信息来到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