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细思一番,咋舌道:“惨!为了一位姑娘挨了三十六道天雷,最后却落成这样的下场,惨啊!六师兄,你说,这样的事放在山下,是不是就是叫人给‘休了’的意思?”
小六还是很严谨的,讲道:“这还不能叫‘休’。有名分的被弃了是‘休’,没名分的连‘休’也算不上,应该说是一脚蹬了吧?”
小九惊呼:“这不是糟蹋人吗!”
“哎,你这个词,听着倒是挺合……”小六摇摇头,“算了,以后可别说了,等大师兄将来好了还要出来混的,此事切莫外传,切莫外传。”
院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叫,那是有的师兄弟刚看到羽笺或是又看了一遍发出的动静,接着便噔噔噔跑回屋收拾行装。小六和小九坐在茶案前,面对面,更加长吁短叹。
叹着叹着,小六突然一惊,猛地抬头:“我刚才好像听到床里有动静!”
他飞奔至床边,“大师兄,大师兄?你醒了吗?”
小九也跑到床边,撩起帷幔看了一阵儿,失望道:“你听错了吧。你老是这样,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说是大师兄醒了,又害我白激动。”
“我刚才真的好像听到大师兄叹气的声音了。不是喘气,就是他从前看咱们练剑不满意,恨铁不成钢时的那种叹息,”小六学道,“‘唉——’的声音。”
“大夫不是说了么?他躺得久了,有时不是他想发出动静,是这身子自个儿发出来的声音,就像一口井还会咕嘟咕嘟冒几个泡呢。”小九盘腿坐在地上,脑袋趴到陆晨霜床边,哀声嘟囔道,“大师兄啊,求你醒醒吧!”
陆晨霜的灵识中寂静无声,漆黑一片,他也不知自己是从哪儿听说了这些个名字。
楚世青。这名字他耳熟,听完后顺着想一想,渐渐能想起那人的样貌,身手不错,却总是倒霉,初选中拔得头筹,应当回去烧高香了罢。
谢书离?这名他更熟悉了,还有他的三师弟。放眼全天下这两人都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由他们入太白结界,陆晨霜放心。
可他们……是不是少说了些什么?应当还有什么人也入太白了罢?是谁呢。
为什么没有人提到太白传承的事?难道他们不知道?按某种说法来看,到了结界开启时,传承即将现世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不是吗?
可这个消息他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记不得了。不过他确信,他一定是通过一个可靠的途径知晓的才对。入山之后危险重重,作为大师兄,他必须要将此事告知二位师弟,以助他们阵前做判。
陆晨霜极力想获取更多的消息,可他越是想听清身边有没有人、说了什么,他就越是什么都听不到,就连他自己,亦不能制造任何声响。他的身体似乎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他无法支配自己动一动手指,眨一眨眼。
魂儿是他的,身子也是他的,可二者却分离了开来。魂儿此刻或许是悬在床帷之上,也可能沉在了床下,总之他是个睁眼瞎,看不到自己的身子在哪儿,不知道怎么找回自己的身子,简直毫无头绪。
又过两月。
大景和泰十四年夏初,太白结界开启。
陆晨霜依旧没有醒。
第47章
论武羽笺日日传来, 记录天下仙门杰出弟子在太白山中如何各显神通,内容精彩纷呈。小九留守昆仑,每拿到一份新传来的羽笺就忍不住兴奋:“哇!”
小六在旁提醒他:“嘘!嘘!”
几位师兄在临行前承诺, 他们去太白山只看个十多天就回来替换他俩, 让他俩也能去太白观战几日。这使得两人终于不再那么闷闷不乐,且无比听话, 谨遵师兄们的叮嘱,互相提醒对方少咋咋呼呼地喧哗吵闹, 好叫大师兄安静地休息调养。这些日子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反反复复细读论武羽笺, 免得到时自己去了太白山两眼一抹黑, 连谁是谁都分辨不出来。
他们读羽笺的时候确实是轻声细语,但……人在山中作何举动,山外的人在半山玉璧前看得非常清楚, 论武羽笺也是据实而录的,包括谁抢了谁的猎物,谁故意出手使绊。别管嘴上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揣了什么心思大家一看就明白, 只要是有人对二位师兄无礼,小九能气呼呼地骂足一日。
由此,陆晨霜也算知道了两个师弟在山中的情况。
他的五感之中仅剩下支离破碎的“耳力”。其实他不能确定这是否还算是“耳力”, 也不确定这是否算是恢复、转好的表现,只能说是他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躯体的状态。明知两位师弟应当坐在他的床旁或者是屋中央的桌旁说话,但在他感觉,二人的声音时近时远, 飘忽不定,他就像身处一间漆黑的四方屋中,一会儿声音从南窗飘过来,一会儿声音从西窗透进来。
小六,尤其是小九从小就有点儿“懒骨头”,不可能闲得没事儿这样瞎晃着说话,那么瞎晃的便只能是他自己的魂儿了。
他知道二位师弟再过几日就将要离开,但他不知自己还能否等得到他们再回来。当了十多年的大师兄,于理,论武大会这样的场合他该叫他们去多看一看,长长见识,长长心眼儿,但于情,他又有几分不舍。
“嚯!好激烈好激烈,这样居然还不退出?”小九常常低声快读一段,然后夸张地突发感慨,“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