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过厅时,她听到府门口一片嘈杂声响,马嘶狗吠,随即仆从们簇拥着头勒紫金冠,身穿绛紫宽袖圆领蜀锦袍的李旦进来。
李旦几乎天天出门,不是去曲江游玩,就是和李显一起比赛斗鸡,跑马喂鹰,醉生梦死,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做派。
裴英娘其实很不解,这样真的就能让李贤放松警惕吗?韬光隐晦、卧薪尝胆之类的典故,人人都懂啊!
结果李贤还真的转移注意力,专心致志和武皇后对抗去了。
最近母子俩掐得风生水起,这头李贤给老臣们送布帛棉衣、送热汤羹,武皇后第二天直接恩赏群臣,连芝麻小吏都有赏赐。
大臣们战战兢兢,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提前站队。
东宫一系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心腹,没得选。剩下的朝臣一大半受武皇后提拔,自然对蓬莱殿唯命是从。
余下中立派的阁老、御史们两耳不闻宫闱事,一心专注和稀泥,没有明显的偏向。
李旦整天无所事事,好似一个彻头彻尾的富贵闲王。
正值朝中局势严峻,让李贤无力顾及其他。
如此,相王府得以顺利从东宫的严密监视中脱身。
裴英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有人故意表现出一副整日花天酒地、游戏人生之态,其他人总会上当?
李旦为她解惑,“太子并不是真的以为我耽于享乐,他只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已。”
因为看轻他,所以看到他示弱以后,李贤觉得自己威慑压制弟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的目标,自始至终还是武皇后。
裴英娘暗暗想,如果李贤有李旦一半的隐忍和冷静,他的太子之位肯定稳稳当当,不会传出废太子的谣言。
李弘和武皇后疏远,是因为彼此政见不合,利益相悖,不得不提前削弱对方的势力。
李贤还没当上太子之前就视武皇后如毒蝎妇人,对武皇后的刻骨敌视溢于言表,身为人子,他为什么把武皇后当成仇人看待?
难不成他真的相信李弘是武皇后鸩杀的?
裴英娘低头想着心事,没注意到李旦已经走到跟前了,梳垂髻的发顶被轻轻拍了两下,李旦伸手揽住她的腰,用袖子帮她挡住穿堂凛冽的夜风,“夜里风大,以后别出来接我,乖乖在房里等着。”
她小的时候身子瘦弱,风吹一吹脸色就白了。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金城坊裴府门外,漫天飞雪,她穿着单薄的襦裙,被趾高气扬的李显堵在卷棚车前,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李旦把她抱紧了些,恨不能把她揣进袖子里。
裴英娘抬起头,闻到一丝淡淡的脂粉香味,眉头一皱,“你去平康坊吃酒了?”
李旦搂着她快步穿过风声呼啸的回廊,漫不经心回道:“没有,怎么?”
裴英娘心中冷哼几声,竟然敢瞒我!
回到房里,炭炉上炖着的牛肉煲火候正好,汤汁咕嘟咕嘟响,香飘四溢。
裴英娘盘腿坐着,眼睛骨碌碌转来转去,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拷问李旦。
等他坐到她身侧,看到他一脸疲倦,眉心紧拧,心事重重,她心里一软,算了,明天再问他好了。
亲手为他盛一碗满满的牛肉煲,“这个不常吃,阿兄多吃点。”
李旦掀唇笑,接过平脱碗时,挠了挠她的手掌心。
有时候总忍不住想逗逗她,明明以前在她面前很沉稳持重的。
好在她接受良好,不管他是古板沉闷,还是其他,她依旧待他好,哪怕他露出强势到冷酷的一面,也是如此。
吃过饭,挪到琴室喝茶,她宣布自己的决定,“小重阳那天,我要进宫。”
李旦手里端着青瓷刻花茶盅,杯口热气缭绕,他眼帘微抬,“想好了?”
她点点头,“我自己去。”
他没说什么,心里却打算好,要把小重阳那天空出来。
重阳节有两天,九九重阳,重九过后号小重阳。
按惯例,重阳当日,百官休沐,二圣赐宴曲江池,率领文武百官、宗室贵戚,登高赏菊,恭贺节令。
每逢一、五、九日,三品以上官员必须上朝,这几天一般也是朝廷颁布重大决议的日子,重阳刚好是九月九日,政务繁忙,重阳节的宴饮经常推迟。
今年武皇后和太子忙着给彼此下绊子,朝中暂时风平浪静,重阳的登高宴会如期举行。
天公作美,重阳当日秋高气爽,是个晴朗凉爽的好天气。
李治和武皇后领着文武百官造访慈恩寺,登上大雁塔,群臣献酒赋诗,恭祝二圣长寿安康。
裴英娘留在王府吃粉糍,观赏菊花和玉簪花。
戌时李旦赴宴归来,她为他更衣,闻到那股熟悉的脂粉味。
顿时勾起前事,这一次不气也得好好气一场了!
“说清楚。”她挥退房中使女,淡淡道,“到底是什么应酬?宫中享宴,也安排歌姬侍酒?”
这股香味和一般的脂粉气不同,味道淡雅又持久,只有长年薰香的女子有这种味道。
从慈恩寺出来后,李旦肯定去了别的地方,三番五次要同一个花娘陪酒,那花娘貌美如花,亦或是哪家的行首?
李旦怔了怔,面色疑惑,“什么歌姬?”
裴英娘把他换下的锦袍掷到他面前。
他捡起锦袍,闻了闻,眉心一拧。
“没有歌姬。”他肃然正色道,矮身坐到裴英娘旁边,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英娘,我答应过你,不会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