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已被废除太子封号,降为庶人。
武皇后稍一沉吟,从册立太子起,李治就开始防备她了。这一次抢在她之前带走东宫的余孽,无非是怕她借题发挥,打压其他保持中立的朝臣。
她挑眉一哂。也罢,总归李贤谋反的罪名是洗不掉的,主意是他自己想的,武器是他自己主动购买的,那些勇士侠客也是他吩咐户奴搜罗的,他确实想逼宫,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贤绝无翻身的可能,她现在要做的事,是确定下一个继承人是不是和她一条心。
“承嗣,你觉得英王和相王,哪一个更适合继承大位?”
武承嗣一阵毛骨悚然,脑袋埋得低低的,“侄儿不敢妄议立储之事。”
武皇后微微一笑,“无关国事,你只当是家事。”
武承嗣冷汗涔涔,他不敢敷衍武皇后,犹豫再三,小心翼翼道:“英王年长,仁厚大度,明崇俨曾说他貌似先帝。”
武皇后眉头轻皱。
明崇俨堪为大用,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重用他,他就被李贤的人暗杀了。
她一言不发,垂眸沉思。
武承嗣最怕武皇后不说话,因为他无法窥测姑母到底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偷偷擦把汗,噤若寒蝉。
他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听到武皇后轻笑一声,“倒也简单,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武承嗣心里一紧,武皇后想让他干什么?
※
相王府正门前肃静冷清,巍峨的高墙静静矗立,墙后偶尔露出一角华丽的飞檐穹顶,铜铃送出一阵阵脆响。
另开的侧门却是另一番情景,从午后起,秦家、崔家、褚家、裴家、袁家各自派人上门探望裴英娘,顺便谢她昨天给各家送信,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发觉东宫有异变时,她吩咐阿禄去交好的世家知会一声。
金城坊裴家、褚家早已没落,没有受到波及。两位相公明哲保身,只被围起来看守住。唯有秦家最为凶险,差点被兵士攻入女眷内院,好在秦家家丁仆役大多是老军汉,武艺没有生疏,撑到京兆尹带兵去解救。
长史出面招待各家访客,来客们听说李旦身负重伤,大吃一惊,不好多做打扰,客气几句,纷纷告辞离去。
不一会儿,各家的嫡子带着一车车礼物,亲自上门拜望。
这一次裴英娘露了个面。
傍晚时,听到消息的李显急急跑上门,“阿弟怎么会受伤?”
裴英娘不许他进内院,李旦还有点发热,外人一个接一个去正院,不利于他的伤口愈合,万一感染就不好了。
三言两语安抚好李显,她对阿禄说,“除非宫中来人,其他人上门来,我一概不见。”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她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其他人。
阿禄应喏。
眼看天色将晚,半夏又催裴英娘用饭,怕她顶不住。
她随便吃了碗热黍臛,拆掉发髻,卸下簪环,回到东间卧室。
直长们在为李旦换药,头几天要每隔几个时辰换一次。
他肯定很疼,鬓边汗湿,出了一身汗,却一直没醒,伤口痛得厉害时,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唯有眉头紧紧皱着。
等直长们换好药出去,裴英娘帮李旦擦身。
从昨晚睡到现在还不醒,一定是太累了,累到忘了身上还有伤,忘了要遮掩,就这么昏睡,什么都暴露了。
这是他的习惯,痛了,不舒服了,不高兴了,一点表现都没有,因为表现了可能没人在意,后来就喜欢藏着掖着忍着,融入血肉的习惯。
怕她担心,就什么都不告诉她,受伤了也不说,这么一路骑马赶回来,伤口该有多痛?
裴英娘绞干帕子,盖在李旦额头上,手指点点他的鼻尖,瞒着有什么用?我还不是知道了?
她叹口气,俯身吻李旦紧拧的眉心,温软的唇一点一点抚平他的痛楚。
第172章
亥时, 直长再次为李旦换药。
王府长史领着跟随李旦南下的护卫向裴英娘请罪, 他们受伤更重,有几个还不能下地走动。
长史十分愧疚,他低估了李旦会遇到的风险。
裴英娘让他去追查暗杀李旦的幕后真凶是谁, 刺客杀了就杀了,必须找到主使之人。
长史遣退其他人, 小声道:“娘子, 先太子妃裴氏自尽了。”
裴英娘一阵错愕,随即明白过来。
裴氏指挥李弘的心腹潜伏在李贤身边,鼓动李贤谋反,寻找时机发动报复计划, 想趁乱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为李弘陪葬。
裴英娘想过很多种可能, 还怀疑过武承嗣,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裴氏。认识多年,裴氏温柔和顺, 众人交口称赞她的端庄贤德, 谁曾想到,裴氏竟然会对李贤、李显、李旦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