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前不久才说要带她去洛阳看龙舟竞渡,李治就借口灾荒打发李旦和她去洛阳,未免太巧了。
天气炎热, 南面的屏风撤走了,风从庭院吹进房里,荷花香气扑鼻而来。
李旦倚在窗前看书,抬起头,视线落在裴英娘手里的琉璃莲花杯上,看她喝完大半盏冰水里湃过的冷饮,抛下书册,伸手按住她,“别饮多了。”
前些时候她夜里总睡得不踏实,小腹疼得厉害,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半个时辰才睡着,好了没几天,又忘了忌讳。
半夏每天严防死守,盯着裴英娘不许她碰寒凉的吃食,听到李旦的话,猛地窜到她身边,板着脸,“娘子,冷饮伤身。”
裴英娘轻笑,放下琉璃杯,“好了好了,我不吃了。”
她真的是一时给忘了,天气热,看到冰凉的甜浆忍不住端起来就喝。
等她放下杯子,李旦这才回答她的话:“总归要去的,我的伤还没好,你和我一起去,路上照顾我。”
李治、武皇后和文武百官随后不久也要去洛阳,李旦是提前去张罗收拾行宫的,裴英娘和他一起出发,合情合理。
她想了想,反正过不久李治他们都要去洛阳,早走晚走确实没什么分别。
“可我不想坐车。”她挽起李旦的胳膊,对他眨眼睛,“阿兄,我骑马好不好?”
从长安到洛阳的道路虽然保养良好,终究崎岖难走,一路颠过去,骨头都要散架,她宁愿骑马。
李旦暂时不能骑马,奉御勒令他修养几个月,去洛阳的路上,他只能乘车。
裴英娘怕他不高兴——他在车里坐着,她在外边纵马飞驰,这情景,想想都替李旦委屈。
他嘴角轻轻一扯,揉揉她的脑袋,“随你。”
她还小,因为嫁了他,不得不和他一起承受那么重的压力,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这次带她走远一点,让她随心所欲做她想做的事。
他喜欢看她笑。
裴英娘笑逐颜开,眼波四下里一扫,趁半夏和忍冬埋头收拾东西,张开双臂抱了抱李旦,“说好了,路上不许生气。”
李旦拍拍她,“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嗯?”
低下头,揪着她亲了好几下,笑了笑,手指缓缓摩挲她的樱唇。
帘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冯德重重咳嗽了两下。长史在外求见,有事情向李旦禀报。
李旦出去了。
裴英娘继续收拾行囊包袱。迁宫不同于小住,很可能住个几年不回来,她平时爱用的东西全都得打包带过去,私库里的部分藏宝也要换个地方。
※
快到启程的日子了,裴英娘去蓬莱宫辞行。
含凉殿四角风轮转动,凉爽宜人,李治看她一路走到内殿,热得满头细汗,拉她坐下吃西瓜。
这几年,她的西瓜田慢慢扩大到万亩之广,西北方地广人稀,常常跑个几十里不见人烟村镇,不像土地肥沃的中原,寸土寸金,有土地河流的地方就有村落。刚好西北边的土质种不出粮食,栽种西瓜、倭瓜、葡萄之类的正合适,当地百姓纷纷效仿,跟着种西瓜,卖给经过的商队,换取粮食布帛。
宫里的西瓜就是西瓜田那边进贡的。
瓜瓤鲜红脆甜,切成整齐的小块,淋一层薄薄的蔗浆,这是时下流行的吃法。
裴英娘吃完一碗西瓜,和李治说了些家常事,要走时,取出几柄洒金折扇,“阿父,您的字写得好,帮英娘题几个字吧。”
长安城的折扇供不应求,工坊在赶制第三批,这回去洛阳,正好用折扇试试洛阳那边的行情。她借身份之便,陆陆续续从几位阁老、尚书、御史那里求来真迹,加上李治、李旦的,洛阳的贵妇人们再清高傲物,总不能不买圣人和朝中阁老的面子吧?
李治看到裴英娘拿出来的折扇,爱不释手,他之前得了几把,和今天看到的不一样。
裴英娘叹口气,眼睁睁看着王寿永风卷残云般搜刮走她带来的折扇,小声嘀咕,“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治手执折扇,手腕一翻,敲她的脑壳,“连我都敢打趣?”
她捂着脑袋,不敢嚷疼,“既然阿父喜欢,就都送给阿父好了。我再让人送些来——阿父别忘了帮我题字啊!”
李治笑着摇头,打发她快走,“好了,我不会忘的。”
裴英娘起身告退,走出去没一会儿,又转身回来,不放心地叮嘱:“阿父,每张扇面您只要题一个字就够了,不用写太多。我能拿出去吓唬人就好,别为了几张扇面费神。我找裴公求一幅画,您晓得裴公最后画了什么吗?他就画了一枝长钓竿,连鱼钩都是空勾,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裴宰相惯会投机取巧,随手画一枝长竿,寥寥几笔,一转眼的工夫就画好了。
裴英娘前前后后送了五匣珠宝、一车胡椒、一车永安糖、两匹健马,就换来一条细细的钓竿!
说起来,还是袁宰相厚道些,画的是一丛兰草,虽然也有大片留白,至少兰草开了几朵花。
李治斜倚凭几,手里摇着扇子,听裴英娘抱怨阁老们的狡猾,看着她笑,温和道:“阿父晓得了。”
等她走出去,他叫来王寿永,让近侍们去预备笔墨文具和颜料,太液池里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