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就能到京兆府了。”执失云渐眼眸微垂,试着轻轻握住刀柄,手指蜷曲,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依然使不出力,无法抓起横刀。
他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头轻皱,“我的伤还没好,你警醒些。”
王浮叉着两腿,大咧咧坐在窗下,把方巾当成扇子摇,“你放心,我们走的时候,伪装成赶考的州学子,那些人疑神疑鬼,心眼子比胡饼上撒的芝麻还多,肯定会把过路的文人商旅当成首要目标,绝对想不到你会直接佩刀出行,反而不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执失云渐眉头皱得愈紧,不再多话,缓缓合上双眸,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他需要适当休息,保持体力。
吱呀一声,驿将推开房门,端着一只大托盘进房。
王浮听到脚步声时,已经霍然站起,规规矩矩站在软榻旁,此时便迎上前,接过大托盘,“有劳你了。”
随手塞了一把钱给驿将,匆匆关上房门。
托盘里是两只大海碗,雪白的羊肉汤撒了胡椒,羊肉一片片堆叠在一起,摞得冒尖,浓郁的香味里带着刺激的辛辣。
这一路上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尽量绕开繁华市镇,常常半天看不见村落城郭,干粮早就啃完了,买不到新鲜吃食,只能空着肚子赶路。
王浮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香气,不由食指大动。刚刚放下海碗,便立马抄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羊肉,往嘴里送。
斜刺里遽然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抽走他手中的竹筷。
滚热的汤汁溅在手心里,烫得王浮龇牙咧嘴。他倒吸一口气,看一眼跌落在地上的羊肉片,满脸心疼,压低声音怒喝道:“外面的吃食不让我碰就算了,这里是朝廷驿站,你未免太小心了!”
执失云渐嘴角轻抿,跃下床榻,支起窗户,朝下面看了一眼,“他们来了。”
王浮瞪大眼睛,几步蹿到窗前,楼下院子里,四个穿圆领缺胯袍的男子正在驿长的带领下走进驿站。
“怎么会?!”王浮冷汗涔涔,不及多说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执失云渐扛起他,往窗户前一扔,“从马厩棚顶走。”
王浮自小饱读诗书,是个纯粹的文人,弓马骑射是他的短处,猛然被执失云渐塞出窗户,顿觉头晕目眩,耳畔风声呼呼,雨滴打在他脸上,冷飕飕的,他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摔死。
半天后,他回过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胳膊腿完好无缺,脑袋也没磕出一个大血洞。一双手抓着他的腰带,拖着他在窄小的屋脊攀爬移动。
他心有余悸,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执失将军不愧是御前千牛卫!”
执失云渐没有做声。
两人顺着相连的回廊爬到马厩的房顶,王浮估摸了一下房梁到马槽的高度,小心翼翼跳进墙角的草堆里,站起身,拍拍袍袖,“好俊的马,正好便宜我们了。”
执失云渐拦住王浮,解下缰绳,随手拔下玉冠上的一根玉簪,手腕一沉,把尖锐的部分刺进骏马身体。
骏马扬起前蹄,发出痛苦的嘶鸣,撞破木门,冲出马厩。
前院的人刚好找到房间,房里已经空无一人,这时后院陡然响起马嘶和仆役的惊叫,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哑声道:“他们从马厩走了!快追上去!”
纷杂的脚步声朝马厩围拢,眼见无处可逃,王浮急得跳脚,心跳如鼓,神色焦灼,“你发什么疯?”
执失云渐不语,接连放走四匹马后,一把按住王浮的脑袋,拎着人藏进草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七八个人冲进马厩,“他们抢走我们的马跑了。”
一人冷声问:“往哪个方向走的?”
驿将指着北方,战战兢兢道:“京兆府的方向。”
王浮躲在满是腥臊恶臭的草料里,屏气凝神,不止呼吸,连心跳仿佛都停滞了。
“走!”
随着一声呼喝,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想起身,思及那碗羊肉汤,没敢动,依旧老老实实趴在草堆下面。
果然,脚步声去而复返,一人朗声道:“都搜过了,驿站没人。”
一人狞笑着道:“那执失将军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武人,王御史心高气傲,一肚子风花雪月,我们已经追上他们,他们逃不了多远的!”
这回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了足足一刻钟后,王浮才扯扯执失云渐的衣袖,“他们找到惊马,肯定会再回来的,我们是不是要绕道?”
执失云渐眉头紧皱,“不,我们必须尽早赶回京兆府。”
可去往京兆府的路上必定埋伏了千军万马,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贸然往北,无异于以卵击石。
“走丰水。”执失云渐沉吟片刻,沉声问王浮,“你会不会凫水?”
王浮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会和不会有什么区别?不能因为我耽误执失将军的大事,就走丰水吧。”
两人商议好章程,偷偷摸到仆役房,打晕两个烧煮热水的仆役,换上他们的衣裳。
刚好到了吃饭的时候,厨工抬着几只大木桶过来送饭。干杂活的仆役们一拥而上,争抢捞桶底的汤骨头,比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
执失云渐心黑手狠,故意踩伤一个仆役的脚趾头,然后把他推到另一个仆役身上,怂恿两人厮打。
拉架的拉架,吃饭的吃饭,看热闹的看热闹,抢羊骨的抢羊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