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沈慕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却因为没有得到允许而强自忍耐着。他这么大的个子半跪在自己面前,眼神灼热,肌肉紧绷,像只盯住了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又像只没有得到主人允许不敢妄动的大狗。
苏知乔觉得心里的气顺畅了不少,抬高下巴傲娇道:“不行。你这次别想再混过去。你不说就走,就这一次机会,你自己选。”
“乔乔……”沈慕觉得自己要疯,捉着苏知乔的手指紧了又紧,眼底幽光明灭,到底是松了手,一瘸一拐地去了洗手间。等他出来,苏知乔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看着沈慕瘸着腿走路,苏知乔脸色一红,正色道:“说吧,你要跟我谈什么,一次性老实交代清楚了。”
“好,我答应过的,今天把事情坦白跟你解释清楚。”沈慕想坐到苏知乔身边,被他一个眼神警告,只得拉开了一点距离,坐在沙发边缘。
沈慕沉吟着,开口道:“虞清是虞嘉的弟弟……”
“虞嘉是谁?”苏知乔打断道。
沈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苏知乔满眼茫然,他顿了顿:“当年隔壁班的虞嘉,那个……娘娘腔。”
苏知乔啊了一声,在心里迅速回忆起了虞嘉。不是他记性好,而是那个虞嘉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在每个学校里,似乎总会有那么一个举手投足娘气十足的男生,在男生们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代,这样的人与靶子无疑,成为校园霸凌事件的受害人也就不难想象了。苏知乔还曾经为他出过头,结果黎秋阳还险些为他跟人打架。
但是令苏知乔最不爽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沈慕在跟他冷战之后,就被这个虞嘉给黏上了。两人一度形影不离,学校里都传说校草沈慕跟娘娘腔虞嘉在一起了。一时间,碎了多少少女心,也碎了苏知乔一颗少男心。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知乔最讨厌的人除了沈慕就是虞嘉。
想到这里,苏知乔眼神不善地看着沈慕:“是他啊?”
沈慕暗道不妙,握住苏知乔的手,被甩了几下也不松开,继续道:“虞嘉已经不在了。”
“……”苏知乔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他感到说出这句话后沈慕的情绪就低沉了下去。不在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一时愣怔,苏知乔没有再挣开,沈慕就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沈慕离开苏家,虞嘉也追到了帝都。沈慕那时跟苏知乔刚刚决裂,正是心烦意乱,被虞嘉纠缠后彻底爆发了。他不留情面地把虞嘉吼了一顿,强行把他塞进了回程的大巴。
“虞嘉还探出窗口喊着我的名字,我没有让他下车。”沈慕的嗓音嘶哑起来。
“难道……”苏知乔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不详的猜测,而沈慕的脸色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辆大巴在路上被疲劳驾驶的货车撞上了,虞嘉是罹难者之一。”沈慕慢慢地回忆着,语气越来越低沉:“是我害死了他。”
苏知乔哑然半晌,艰涩道:“谁也预料不到会出这样的意外。你别这样想……”
“如果我当时对他耐心一点,哪怕送他去机场……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给我滚。”沈慕的眼睛有些红,自虐般地回忆着:“我是三个月之后才知道的。虞嘉和虞清没有家人,是虞清去认领了……遗体。”
苏知乔不由自主地被沈慕语气里的悲伤所感染,他悄悄反握住沈慕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试图给沈慕多一点点的安慰。
“虞清那个时候也才十几岁吧。”苏知乔回忆着,心里对虞清的厌恶不觉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孤零零地去停尸房认领亲人的尸体……他设身处地地想象了一下,根本想不出如果自己是他,遇到这样的情形会怎么样。他忍不住插话道:“你说虞清自杀,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止是这样。”沈慕注意到苏知乔的小动作,心里微暖,摸了摸他的头,回忆着虞清的事。
这也是他最愧对虞嘉的一点。虞清从小就有轻微的自闭倾向。虞嘉在的时候,两兄弟尚可相依为命。在虞嘉去世后,他的堂叔伯们为了霸占虞嘉父母留下的房子,居然把虞清送去了一家精神病院。那种地方,就算是正常人关进去也废了。
沈慕在三个月后才得知虞嘉的死讯,又废了一番力气才辗转找到虞清。那家私立精神病院坐落在郊区,四周是光秃秃的山坡。破旧的楼房,高高的院墙,头顶上的天空是常年不散的阴霾。一看这个地方,就知道里面的环境会是怎么样。
虞清被医院的人领出来,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脏得不成样子,挂在身上空荡荡的。沈慕一眼就认出了虞清,他有一张跟虞嘉一模一样的脸,却瘦得不成样子,显得两只眼睛越发地大,透着股神经质的明亮。
虞清看着他问:“你是谁?”
沈慕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年,他几乎要被强烈的愧疚感压垮:“我是沈慕,你哥哥让我来接你回家。”
虞清笑起来,瘦脱了形的脸上透着股异样的天真欢喜:“我知道你,我和虞嘉每天都要谈起你,我们都很喜欢你。”
沈慕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带着他离开。回程的车上,虞清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手里紧紧抱着沈慕的一条胳膊。他的手指枯瘦,布满了细碎伤口,断裂的指甲里有黑红的污迹。沈慕轻轻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