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中翻腾的一切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股陌生的动力推着他,抬起腿,缓缓向蜿蜒直上的楼梯方向走去。
踩着实木楼梯一格一格地走上这幢别墅的最顶层——也是萧子期母亲生前居住的楼层,萧子期环顾四周,只见灰尘布满地面,墙上挂着蜘蛛网,落地窗被窗帘遮挡,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不知从哪吹来的微风将挂在电视柜前、早已残破不堪的风铃刮得叮叮当当直响,凉风仿佛也顺着风铃的铃声传入耳畔,凉飕飕地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站在其中只让人觉得心升凉意,满目荒凉。
这幢别墅总共只有三层,自从萧子期的母亲去世后,她曾经住过的三楼就被之前的那个男人下令封锁,平时除了萧子期和萧祈没人会上来,更不会有佣人帮忙打扫。而萧祈因身体不好的缘故不方便经常爬楼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搬去一楼的房间住了,于是这意味着现如今还会到三楼来的——就只有萧子期一个人了。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待看到面前的阴冷潮湿的景象后萧子期还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眉头。
三楼有专门独立配备的洗手间,他先进去装了一桶水——连水桶都长满了青黑色的霉菌,在用之前还要将它清洗干净。装好水后他再去找了条没用过的毛巾,挽起袖口动手清理残留在这里每一个角落的污秽的脏污。
然而因为这块地方太久没打扫实在是太脏了,才擦拭过一遍的毛巾就已经全部沾满了污灰,萧子期再把它塞进清水里用力搓揉,原本清澈明净的水顿时变得污浊一片。水变得脏污也不能继续用下去了,他又提起水桶去洗手间倒掉重新接了一桶回来,重复之前清理的动作。
直到连续打扫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这整层楼擦得稍微干净了些,再细致点的工作也没力气继续做了,萧子期扔了抹布,倒掉乌黑粘腻的水,累得躺在了沙发上。
他举起手按住眉间,合上了双眼,在这曾经熟悉又陌生寂寥的空间中,寒冷的空虚犹如寒风一般将他裹在其中,往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仿佛魔障般将他的精神从现实空间隔离开,就像一块巨石一般将他的思绪沉入回忆的海洋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方,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缓缓流淌,倏然间又炽热得仿佛烧过的利刃在他的心里划下一刀又一刀,莫名的情绪突然在胸中爆开,眼前一片刺目的赤红,须臾间一道白光破空而来划破鲜血般的红色,清晰的画面在眼前一寸寸地拉开,白光闪耀下,他看见一大片的白,无边无际的满眼的白色,仿佛全世界都聚集在这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
这是哪?
他在心里问自己。
然而很快地他就愣得说不出话了。
白光闪灭,他看清楚了眼前这是一间病房,病房中央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今天的她没有穿上她喜欢的红色,身上衣服洁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能与这个空间融为一体,消逝不见。
……
消逝不见……
再也见不到了……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骤然让他的手上充满力量,他突然奋力地向前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眼前的女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无论内心再如何的迫切,无论他如何用尽全力展开双臂去抓住,无论用何种办法,他还是抬不起来一根手指,无力的手臂依旧地垂落在身侧。
抬起来……
快抬起来……
心力交瘁间,他骤然想起了男人对他说的那句话。
——无能为力。
刹那间他感觉到身体精疲力尽,周身的力气仿佛在缓缓流淌出身体之外,虚弱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慢慢移动她的目光,对上了他的视线,两人的眼神隔空交会。
突然女人笑了,笑意像光一样照亮了整个偌大的病房。
她说:“阿期,你长高了。”
他张开口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火烧过一样,嘶哑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女人却像是已经等到了他的回答,笑意盈盈地盯着他一会,又接着说:“可惜我听医生说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的样子,真遗憾,都没能赶上你的家长会,今年就看不到我儿子又拿全年级第一的场景了。”
萧子期突然注意到说完话后她的身体立即摆出了倾听的姿态,好像是有谁在她耳边对着她讲话一般。
女人维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又等了十几秒钟,才说道:“嗯,这么说也对。”随即她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夸奖面前的人道:“不愧是妈妈的乖儿子!”
继而也不知道虚空中的人对她说了什么,听了半晌她捂着肚子笑得躺倒在了床上,雪白的被单被她翻来覆去压得满是折痕。她伸手擦掉因笑得太过眼角溢出的泪水,重新坐直,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问:“阿祈现在怎么样了?”
……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回答,女人垂下眼眸,嘴角笑意渐褪,沉默了一会。
“都是我不好……”她说。
“如果当年我怀着阿祈的时候多注意一点,没有被别有用心的人得逞……阿祈现在的身体就不会是这样了。”
女人突然向萧子期的方向招了招手,然后双手向前伸出,停在空中不动,就像握住了谁的手的一样。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