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啰里啰嗦地说完,其他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百里霂回府时已近子时,厅上却还点着灯,曲舜似乎已等待多时,一见他回来就立刻上前道:“将军,今天下午冀州传来消息。”
“冀州?”百里霂挑起眉,“什么消息。”
曲舜向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是御驾已到达冀州辅郡,离灵州还有十日的路程。”
“御驾……”百里霂一惊,险些问道谁的御驾。
曲舜看他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的样子,犹豫着叫了一声:“将军?”
百里霂回过神:“一声不吭地就离京跑到这来,也太胡闹了。”
这话实在过于放肆,曲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低声叫了句:“将军。”
百里霂像是没听见,兀自沉吟道:“皇上怎么突然就到了冀州,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放出。”
“说是……说是收到将军私通北凉王的消息,所以亲自来查证。”
“这样拙劣的借口,亏他也想得出,”百里霂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看来他也收到有人在建墨城密谋的风声了。”
曲舜点了点头:“将军,既然皇上过几天就到,要不要做些准备?”
“准备什么,杜昇的房子大,一定是住在他的州牧府上,我不贪这份光。”百里霂摇头。
“那……将军要不要收拾收拾?”曲舜看着他的脸。
“怎么?”百里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又没十天半个月不刮胡子。”
“不不不,”曲舜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给将军准备几件新衣面圣穿?”
“不必了,”百里霂摇头,语气有些自嘲,“反正我穿什么长什么样他从来都不在意。”
他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地说道:“莫非是我长得难看?”
曲舜看了他一眼,脸红红地低下头去:“不……将军长得挺好看的。”
昭元十三年的春天,北凉原。
晴空下的草原格外的绿,远处起伏的山丘像羔羊柔软的脊背,连着天际,一色的蓝。
两匹马先后驰过一片平原,前面的是一匹青灰色的大马,马上坐着的年轻人穿着北凉服饰,即使在这样暖和的天气里,左肩还搭着一块毛皮。他松松地拉着缰绳,满脸惬意地骑在马上,仰头迎着和煦的阳光,丝毫不在意胯下仍在奔跑的坐骑。
后面那个骑马的人轻轻点头:“我时常见北凉的牧民们像你这样跑马,赶着自己的羊群,这样的自在是大多中原人学不来的。”
年轻人转过头来笑了笑:“听说中原的小孩出生后是睡在木制的摇床上,而北凉的孩子则是在马背上长大,没事的时候骑马放牧,一旦战乱就要提弓上马,一生都颠簸漂泊,难得安逸。但是生在北凉的人,往往没有感伤,只有感激。”
他低声说完,收住坐骑的步子,然后缓缓地唱起一支北凉的歌谣来,这全然不同于中原清亮的小调,嘶哑而苍凉,顺着风传得很远。后面的人听着,轻轻用手打着拍子,嘴角有丝笑意。
年轻人直到唱完,才想起身后还有听者,他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让将军见笑了。”
百里霂摇头:“这歌很好,以前常听城下的牧人唱,我粗略懂些北凉语,听大意似乎是说远方有个美丽的姑娘,在帐篷里等我归去,是么?”
阿穆尔局促地笑了:“是,这其实是首情歌,从小就听我阿爸唱的。”
“唔,”百里霂点了点头,“这不只是情歌,还是首战歌啊。你们的武士从战场上带走同伴尸首,那时候唱起这首歌来,只听得出无限的悲凉和愤恨。”
阿穆尔原本还明朗的神情慢慢低落了下去,没有接话。
“阿穆尔,这次乞颜大汗和扎干汗王的一战,死伤很惨重吧。”百里霂看着年轻人的眼睛,低声问道。
“这……”阿穆尔低下头,抓着手里的缰绳,“将军,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大汗还在等着。”
百里霂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再问。他策马上去,与阿穆尔并肩,看着他执鞭的左手:“这次你也上战场了?你的右臂……”
阿穆尔摸了摸右臂:“被砍中了一刀,幸好骨头没有断。”
“和同族相战,不甘心吧?”
“没什么不甘心的,科尔沁家世世代代忠于大汗,”阿穆尔放下捂着右臂的手,“大汗的敌人就是阿穆尔的敌人。”
此时的灵州城一片肃静,却又隐藏了些骚乱。
州牧杜昇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额头上一层的油汗,低声问道:“来了没有?”
“禀报杜大人,还有二十里。”
杜昇又向后面的那排武将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曲舜身上:“曲副将,你让我说什么好,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场面,百里将军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放一放,怎么就出城去见乞颜了。”他喘了一口气,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水,“听说皇上此次御驾亲临,正是因为听了传言说大将军私通北凉,这下倒好,直接坐实了这罪名。”
曲舜好脾气地笑了笑:“今早北凉使臣一来,末将就劝了,可是大将军的脾气杜大人也是知道的,向来是说一不二,不过我估摸着午时过后将军也就该回来了。”
“午时过后?”杜昇眼睛一瞪,“圣驾眼看就要到了,这中间的几个时辰我们怎么跟圣上交待!”
他刚说着,那边就一叠声地喊开了:“杜大人,看见御辇了。”
杜昇将手里的茶碗一丢,掀起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