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另一边的铜锤,正要兜头砸下,却见百里霂仰在马上,非但没有受伤呕血,眼神反而锐利异常。巴特尔脊背一凉,像是惊醒一般准备收回手,却已晚了,黑甲将军的左手已然扶在腰间,在巴特尔收手的一瞬间,长剑铿然出鞘,只拔出了数寸便切去了巴特尔的右腕,随即回鞘。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巴特尔发出狼一般的嚎叫,鲜血淋漓的断手连着巨锤砸在雪地里,十分骇人。
随着他的哀嚎,数万北凉骑军黑压压地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扑向炎军的阵营。尽管大地颤抖,积雪扬尘,百里霂却丝毫没有受到震动,他猛然推出长枪,沉透的枪尖刺入厚厚的毛皮和战甲直插入巴特尔的胸膛,鲜红的血水喷涌了出来,连着浓重的血腥味溅到了百里霂的脸上。
骑兵们已经冲到了面前,对他们的主将发出凄厉的呼喊,听起来十分悲痛,炎军也几乎是同时发动了进攻,随着军旗鸣鼓,阵型的两侧攸然展开,像一只大鸟舒展长翼,战线拉长,向前合拢,将北凉的骑军围困在了阵中。两边的轻骑很快混战到了一起,而步卒则伏在战场边缘的雪地里,伺机拔出锋利的兵刃斩断敌人的马蹄。
苏漓由几名烽火营轻骑保护着穿过北凉骑军的时候,在雪原的中央看见了脸颊上沾染着鲜血的将军。只见他一路策马,毫不怜悯地将左右围拢上来的北凉人接连挑下马去,赤金色的坐骑紧跟着前蹄仰起,再狠狠落下。那一瞬间苏漓竟觉得他十分陌生,在战场上的百里霂像是一架战车,勇往直前,没有畏惧,也没有感情。
这次交战,北凉损失八千余骑,将军巴特尔战死,其余部属率军北逃。为防止乞颜主力大军赶上来,炎军在交战后便连夜赶回霍郡,紧闭城门,退守灵州。
等大军真正踏入霍郡城门之后,百里霂连战甲也没来得及卸,就召集着诸将来到城中最高的瞭望角楼上,遥遥指着面向北凉的大小七座城门,下令道:“宋安,你率大柳营各士卒将库中所有铁拒马,鹿角等全数布到城门附近备用。李廷,你带人将熬制沸油及铁汁的行炉分别运上几座城楼,以防敌军携登墙塔等物攻城。”他说到这忽然话语一滞,手按在腰间紧皱眉头,像是在忍耐什么痛楚。
白凡忙上前询问:“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百里霂掩唇咳了一声,声音降弱了些,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疲乏。你安排下去,城中所有戍军分为四班,轮流值守。”他顿了顿,“再有,准备些草包棉被悬在城墙外吸附敌方射来的箭矢,函州的军备未到,也只能以此应付几日了。”
众人领了军令便依次告退,走下角楼。等到走在最后的李廷刚消失在转角处,百里霂原本挺直的肩膀忽地垮了下来,勉强扶住了手边的栏杆才支撑住身体,站在他身后的苏漓吃了一惊,忙扶住他胳膊:“将军?”
百里霂额上布满冷汗,摆手似乎要说什么,却忽然失了力气,倾下身倚在苏漓的肩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苏漓惊得心跳都险些停了,失声叫道:“快来……”人字还未出口,手腕已被狠狠捏紧。
百里霂哑着嗓子低声喝止道:“不要声张!”他按住胸腹,喘息了几口,“现在内外局势都十分不利,若是我受伤的消息再传了出去,不止是我军士气大受影响,北凉那边势必要乘机攻城的。”
苏漓听他说话虽然连贯清晰,声音却愈发虚弱下去,忙问:“将军伤得重不重,是不是方才在阵前被铜锤所伤?”
百里霂发出一声苦笑:“那巴特尔的膂力当真了得,这一锤着实不轻……咳咳……”他一咳便又呛出几口血来,溅得苏漓半边袖子一片血红。
“我,我先扶你进去……”苏漓心里十分慌乱,勉强把百里霂扶进了角楼内的狭窄隔间。
在屋内还算明亮的火光下,百里霂的脸色看起来更是苍白,全无血色。他靠在简易的矮榻上,微微抬了抬手:“不要惊动其他人,你去找个口风紧的军医来。”
苏漓却没动,他弯下腰,看着百里霂,低声道:“将军要是信得过,不如让卑职诊治。”
百里霂“哦?”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像是想笑:“咳咳……没想到你除了会文章制图,还懂医术?”
苏漓听他话中隐约有取笑之意,微微涨红了脸:“这可不是胡乱吹嘘,我家世代行医,在蕲州一代也颇有些名气,若不是父亲严令我读书争取功名,我也不会到这来做文书。”他顿了顿,有些气恼地说道,“将军若是不放心,卑职去找军医便是。”
百里霂眼睛里露出笑意,向他伸出一只胳膊:“那就烦劳苏大夫了。”
苏漓没有再多说,伸手解他的臂甲,那是冰凉的铁甲,黑色的锻纹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让人只是摸着就有些发颤。臂甲下还有一层皮裹,再下面才露出深色束起的腕袖,紧紧地包裹在手腕上。苏漓小心地将那袖口解开了些,搭上脉搏,手腕上的温度很热,甚至有些烫。
百里霂垂着眼睛半靠在床榻上,像是睡着了。
过了半晌,苏漓收回手,倾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军,可否让卑职看看伤处?”
百里霂抬眼看了看他,十分虚弱地笑了笑:“你尽管看就是。”
苏漓低声道:“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