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李杰跪在李玉身边,从他口袋里扒出一封信。
被雨水泡了一天一夜的纸上,字迹糊成一片,只有开头的“小树”二字清晰可辩。
在家关了那么多天,饭也吃不好,又挨了好几顿打,撬门翻墙也挺费体力的,哥,你肯定挺累。再加上晚上下那么大雨,所以才会从那条背着我走了无数次的山路上滑下去吧?
李玉还没有结婚,加之又是横死。虽然活着的时候是个大学生,死了也照例不能入祖坟。
李杰本想自己终于有机会背着哥哥上一次山了,却用不着。
他带着铁锹,在父亲指挥下,就着山脚挖坑起坟,把人葬了。
至于李玉,父亲和来给家里报信的人说是那天有急事要去镇上,所以冒雨赶山路,不小心滑了。出门也没和家里打招呼,出事了家里人才知道他不在家。
别人信了没有不知道,不过李家从此就没有在云州上大学的大儿子了,只有一个上了高中就常年不见回家的小儿子。
冬天村里有人去清河镇赶年集,碰见过他放了寒假在饭馆给人洗碗,一双手泡得红肿皲裂。有心问询他几句,这孩子一张脸冷着没有表情,也只好作罢。
“张一树,我叫张一树。李玉叫我小树,你说的这个朋友,是我。”张飞的声音又轻又低,李杰听了毫不意外。
雕刻课上,助教问他们“张一树请假了,问问文学社的同学有没兴趣来跟两节雕刻?”
“谁是张一树?”有人问。
“带文学社的张飞啊。”助教答。
从那时起,那把刻刀就没离开过李杰的口袋。
第48章 搞事情
“你不叫张飞么?”李杰咬牙切齿地问。
“李玉总和我说,他想飞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走了,我就给自己起了这个笔名。”
“呵,真是你啊?那你应该叫张碎。他最后没飞起来,碎了一地,血肉倒是横飞了。”李杰边说边走到床前,挥出了拳头。
张飞猝不及防被打得躺到床上,伸手架住李杰的胳膊,“别急啊,先听听我的混帐事儿,攒一起一块儿打。”
李杰愤愤地抽回胳膊,手又伸进了口袋。
张飞怔怔地躺一会儿,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了李玉的相框,深情地盯着。
“我一直相信他们说的,你是要躲开那个变态,才退了学。这次问对了人,才知道你是怎么被人家赶走的。”张飞笑着,眼泪簌簌地落在李玉脸上。
“你怎么这么傻呢?你就告诉他们我是谁,大不了咱俩一起走,一起死,我倒也欢喜。”张飞把相框抱在怀里,“可你到死都不肯带我,不肯让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还以为我是有多讨你嫌呢。”
“你哥啊,他什么都没做错。”张飞抱着李玉的相框又躺到床上,慢慢地说,“是我先喜欢他的,可我怎么缠他他都不肯,说会毁了我们两个人。那天我收到通知,说进了学生会决赛,特别高兴,就去找他。一开始就是好好说话,后来我没忍住……拿手电晃我们的人没看清我,你哥拿他的衣服挡着,又拉着别人,我就自己跑了。”
“打那以后听说他就一直没回宿舍,我也找不着他。再后来,他们系的说他因为被一个变态骚扰,退学了。”张飞咧咧嘴,把脸贴到李玉相片上,“我就老老实实地以为他真拿我当变态。我都知道你们家是哪的,可也没敢去找,怕他嫌我。”
“你说说你,没你那封信我不也死皮赖脸地活着吗,怎么你倒死了?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你非不承认。”张飞哭着哭着又笑了,伸手去擦拭李玉相片上的泪水,被李杰一把夺了过去。
“别拿你的脏手脏脸碰他!你凭什么拿他的照片!”
“因为他心里种了一棵小树啊。”张飞笑出声来,“哈哈,喜欢男人就脏吗?脏就脏吧,反正他也喜欢我。”
关唯没敲门,推门进来正好只听到这一句,看到张飞躺在床上,鼻血糊了一片干在脸上,还笑个不停。
李杰左手拿着李玉的照片,右手在口袋里揣着,愤怒地盯着张飞。
谢天谢地!关唯长吁一口气。
“嗤,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呢?”听到有人进来,李杰回头一看是关唯,一扬手,相框狠狠砸到了张飞身上。
关唯脸色一变,又想起李杰口袋里的东西,强忍着不爽,站到了张飞和李杰中间。
李杰的表情看上去不算很愤怒,更象是重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和绝望。
关唯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我要拿你东西了,别嫌我脏,嫌也忍着。”
李杰站着不动,任凭关唯把手伸进口袋,掰开他的手指,拿出了那把刻刀。
张飞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俩都没注意到。
关唯只觉得手里一松,刻刀已经到了张飞手里。
“你……是打算拿这个捅我吗?”他笑嘻嘻地看着李杰,神色说不出的诡异。
李杰一脸漠然,不接话。
“和你哥一样傻。你捅了我你能没事儿吗?那我不就害了你兄弟俩了?”张飞把刻刀横到自己手腕上,“这事儿啊,得这样来——你看,我自己这么一划——”
“张飞!”关唯一急,老师也顾不上喊了。
“怕什么?我就要划也会等你俩都走了,不连累你们。”张飞一边说着一边随便划了一道,“先感受一下,这刀快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