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渗着揪心的酸涩的眼神,难道只是错觉?
过了很久,黑暗中才再次响起白玉堂的声音。不再大声,而是意外的平静。
“猫儿,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展昭道:“你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
又是一阵沉寂,白玉堂道:“你不可以死。”
展昭轻轻发笑,道:“说什么傻话。活得好好的,我没可能寻死逆活。”
“我是说正经的。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说你爱惜性命,可对你来说所有人的性命都比你重要。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给自己害死!”
展昭喟叹:“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自己的信念理想竭尽一生,怎么算是把自己害死呢?”
“你的理想就是当官?”
“何必明知故问?你知道不是。”
“好。那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官了。”
瞪圆的眼睛是展昭瞬间的诧异,他不解道:“白兄何出此言?”
白玉堂忽然使力攥紧展昭衣服下摆,却始终不抬头看他。白玉堂冷哼道:“说我不适合当官,难道你就适合吗?你只是想为百姓国家出力,那你大可放手去做,何必一定要拘泥于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身份?展翅高飞难道不比待在金丝笼里规行矩步来得畅快?”
展昭不再微笑,脸上柔和的线条骤然转硬。他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我……。”
白玉堂惊得猛抬头,焦迫拉住展昭双臂道:“我懂,我怎么会不懂。‘侠以武犯禁’——我领会的心脏都长出老茧了。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也知道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可是……可是……”激动令白玉堂终于站直身体,欣长的身形将展昭笼在下方,白玉堂恨恨甩了甩头,“你看看你自己,官场跌打滚爬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多大成就,却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难道你没有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受的伤越来越多,养伤的时间越来越长吗?你毕竟只是个凡人。我是为你好。”
“多谢白兄关心。正因为我是个凡人,所以即使回江湖上刀口舔血也会受伤。若说我在江湖上管一次事,受一次伤;那在官场我就是管十次,受十次伤。展某不觉得有哪里不公平。再者,与其在江湖上为了有些没有意义的事生死相搏,我宁可待在官场继续我的劳碌命。我不是为了成就而成就,仅仅是做我想做的。一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为了自己而做,而是为了别人,难道不都算快意人生?”展昭感慨一笑,拍上白玉堂的臂膀,“白兄,我很了解你,你绝不会为了这种理由要我离开官场,不是吗?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白玉堂别开眼,“你不要管那么多。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的。”
“若是不给我足够的理由,是说服不了我离开包大人的。”
展昭的眼神不起一丁点波澜,却平息不得白玉堂搅乱的心湖,因为他内心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激动地嘶吼:“理由!理由!是不是还要用你们开封府那一套,给你凑齐人证物证才行?!对!我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你。你大仁大义,忠孝两全,整个开封城的人几乎都认得你展大人,你哪里是什么小小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在那些老百姓眼里你简直是民族英雄,是这开封府的守护神。你不怕伤不怕痛不怕死,你怕什么?”
白玉堂满腔反话展昭如何听不出,他知道白玉堂在发脾气。每次白玉堂对他瞒不讲理乱发脾气的时候,他都会一笑置之。只是,这一次展昭却没有。
他站了起来。
他挺的很直,背脊,鼻梁,双肩,连视线几乎都直到锐利,可以将任何事物割破——至少白玉堂有这种感觉。
“白兄,有什么不痛快放到桌面上直说无妨。但我希望你记得,我展昭不是出气筒。就算要撒气,你至少也要撒的明明白白。”
展昭的声音平淡至极,换了别人,也许一时不能觉察其中异味。但白玉堂能。就是那平淡,白玉堂觉得其中蕴藏了似到达冰点的寒气,像可割裂平原的冰雪之刃,一下子破去他的激烈,融化了他的激动。
“猫儿,你生气了?”
“没有。”
展昭回的很干脆。
“你是生气了。”
白玉堂讲的也很肯定。
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展昭是南侠,是护卫,是什么身份都好,展昭却也是人,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也有他的痛快和不痛快。他可以痛快释然,大多时候他的脾气实在太好,可以容忍很多事、很多人。
但这一次,他似乎不怎么痛快。
展昭不痛快的时候,他也会发脾气。因为好脾气决不等于没有脾气。
白玉堂深深吸气,又深深吐出。他走到展昭面前,步伐小心翼翼。他并不是怕展昭生气,展昭生气的场面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既不会打雷,也不会下雨。有什么值得他怕的。
不怕。他绝对不是怕。
他只是在乎。
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不因怕触动展昭的怒气,而是为了收拾自己的心情。换作以前,他肯定会赌气地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不管错的是不是在他。现在……呵,当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免不了是会服软的。
“我可能真的喝多了。是我太激动了。刚才说的,你不必当真。”声音柔软不少,白玉堂很有诚意,眼神亦很坦然。只是话一完结,淤在胸膛冻冰结块的心结又让他的视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