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在对面咳了一声,目光如利刃,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她不咳还罢,一咳倒引得母亲向我们这边一看,轻笑道:“你们兄妹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呢?——多少年了,这毛病竟也不知改一改。”
李睿便又露出些瑟缩之色,将眼看我,我对他使个眼色,扯着他站出去,举杯向母亲敬酒:“阿兄说□□好,约我去打球呢。我说飞香殿摆不开,不如到丽春台来。也不用供奉,我们自己分两队,在庭院里步打。”
母亲还未开口,已见李旦站出来道:“东宫新平了场地,阿兄若想打球,不若到东宫如何?”话虽是对李睿说的,脸却看着母亲,母亲将他的脸盯了许久,才向李睿道:“三郎自你回来那日,便已再四上疏,奏请立你为太子。我一时没应,又几次到我这痛哭流涕,宁可弃去官爵,也要保你册立,你日后万不可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李睿怔怔看着母亲,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地,结结巴巴地道:“阿娘,睿…不敢…”他一叩首,阿欢也只得出来跪下,我亦跪下,偷眼去看李旦,李旦早已跪地向李睿叩首道:“阿兄是宗子,理应为嗣。”他妻子大武氏也跟出来跪着向阿欢叩首,李睿自然推辞不住,又示意阿欢,阿欢一面去扶大武氏,一面忙着向母亲叩首,时不时悄悄看我一眼,武氏跟着阿欢跪出来,反正辈分小,一门心思趴在地上、左右叩首不止,武四娘左看看右看看,也绕出来,在我身边挨着跪下,偏头看这兄弟二人谦让,我被她这一下倒顶在风口浪尖了,只好上前劝了一阵,扯着他们齐齐向母亲磕头。
母亲丢了箸,挥了挥手,我们便都安静了,候母亲缓缓起身,慢慢踱下来,先到李旦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李旦忙就地叩首,两眼通红,声音中已带出哭腔:“求阿娘立阿兄为太子。”李睿也忙嘶声竭力地哭泣推辞。母亲又将李睿的头一拍,最后走到我身边,我以为她要问我,还搜肠刮肚地要挤些词出来,又有些犹疑是不是学那两人,也哭上一哭,母亲却只将我的脸一捏,看着李睿道:“不必推了,太子之事,朕已有决断。”向婉儿一看,婉儿已着人拿来纸笔,就着御案提笔伏身,母亲停了许久方道:“册庐陵王睿为太子,周王旦改封相王,食实封三千五百户,出宫开府。太子睿…更名暅。”
作者有话要说: 李睿:#论有个改名控的娘是种什么体验#
第462章 权臣
母亲当着我们的面写下了册书, 这消息迅速传遍朝野,举朝沸腾。假若这时代有头条新闻, 则一连许多日在上刷屏的一定都是太子相关的问题。诸李大臣们无不弹冠相庆、走路带风, 诸武的大臣们倒也并不因此而颓唐, 尤其是在李睿上疏请赐姓武,而封武承嗣子武延秀为淮阳王、更名武守静、迎娶吐蕃王女的旨意出来时。
虽有太子之事在前, 武守静迎吐蕃王女的事还是惹出了一阵小小的风波。守正的大臣们以为自古未闻有以中国亲王娶番邦之女的先例,且派公主和亲,所生之子皆是胡人统绪,正可以扰乱胡儿血统,而迎娶番邦王女,则相当于乱我中原血统,实在是不妥——他们所隐而未言的话, 我大致也能猜到,无非是怕武氏子弟做了吐蕃女婿,从此更有了倚仗, 可惜母亲之意也正在于此。出使吐蕃的郭震才回西北,武守静迎亲的队伍已自都中出发, 为防突厥生事,母亲命郭震入王孝杰帐下为参谋,以娄师德为营田大使, 与唐休璟、王孝杰一道提兵守备,不知是不是得了朝中有备的消息,武守静从迎亲至回都都十分顺利, 突厥与吐蕃都客客气气、安安分分,吐蕃还陪送了两个宗女回来。
三月初母亲允准了李睿赐姓为武的请求,册封大典则要拖到四月中去。这期间李旦将先从东宫挪出来,李睿——现在是李暅——暂以庐陵王的身份住在东宫中,母亲制令一切供奉比于太子,李暅十分谦逊地表示不在其位、不当其礼遇,还是愿以郡王的身份避在诸王院中,唯一一个小小的要求,便是请将他留在驿舍中的妾侍仆从们都接进宫来,并将生育过子女的韦欣和张春桃封为郡王孺人。
母亲在此事上倒很大方,直接在封太子的旨意中加上几条,册阿欢为太子妃,韦欣与张春桃具为皇太子良娣,余下自都中跟太子去庐陵的妾侍皆有封授,又封守礼为邵王,守仁为晋阳王,守忠为北海王,皇太子的几个女儿都封郡主,同时又授李旦领太子右卫率,余人封赐不等——我没有官职可领,又没有子女可以加封,便赐食实封三千五百户,似是为了补偿,不出几日,墨敕成立奉天印刷局,此后天下官府工商文书,皆自印刷局中出,统一格式,毋须抄写。因印刷局比别局更敏感,故命李旦虚领了印刷局使的职司,实际去做的,则是郑元一。简化字体的事夹在与太子册立有关的诸多旨意中默默地发了出去,比印刷局的成立还更不起波澜,推行简化字的差使则交给了武三思,他又被安回了春官尚书的位置,做起这事名正言顺。除了印刷局之外,母亲还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礼物——授骆逢春为左威卫大将军。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日。记得最早时阿欢与我谈及历史,对于史书上那些权臣,我总是不大理解——在我看来,费心费力地把持朝政,却是上下都不讨好,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