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试着从中找出其不方便在卧室说话的迹象,证明对方的床上确实躺着其他人,但很遗憾他没有找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显示出老蛇把自己支撑起来,然后含烟,点烟,再深深地呼一口。
老蛇大概正靠在床上,几天前床上还有彼此j,in,g液的痕迹。
“脱离危险了吗?”老蛇问,他轻轻地咳嗽一下,喝了一点水。
“嗯,但还没有醒。”黑石淡淡地说。
“另一个人呢?那个……那个犬牙?”老蛇又问,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那个伤得很重,还没度过危险期。”黑石说,他朝走廊尽头瞥了一眼,反问——“要拔管吗?费那么大精力抢救,没必要吧。”
老蛇又深深呼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还有点迷糊,于是顿了顿,让自己的思维清晰一点,才缓缓地道——“这样吧,别拔管。如果他能顶过去,情况稳定了就送我这里来。如果他顶不过……就算了。”
黑石“嗯”了一声。
他知道老蛇的意思,老蛇并不喜欢杀人,他认为人都是有用的,关键是看把他们放在什么位置。
犬牙的履历对老蛇来说是好的,也让老蛇十分感兴趣。
内战的火苗是从狼国点燃,在战争伊始,这个家伙就被卷了进去。从北边一路打到南面,九年内战,还真是一年都没错过。
不仅如此,战争结束后他还不尽兴,再次加入了佣兵组织,继续杀人越货。
黑石不能理解犬牙,对黑石来说战争给他留下的疮疤很大。
他亲眼目睹了狮国的分裂和狼国的成立,亲眼看着自己朝夕相伴的战友被炸断了双腿,斩断了手臂。他们的呼喊咆哮变成了黑石的噩梦,他被蛇老板带走的那一年里,还要靠一些药物来减缓心理压力。
黑石曾经痛恨自己没有随其他人一起牺牲,他应该更快地扣下扳机自杀,这样就不会得知父母没死的真相,也不会有后来的煎熬。
可他还是迟了,所以他成为侥幸生还的幸存者,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幸运。
他在疗养院里待了差不多一年,身体里有一些东西被抽掉了。那是热血坚韧的一部分,是执着顽固的一部分。他不知道是药物还是心理疏导起了作用,可他确实打消了再次举枪对着太阳穴的冲动。
只是和求死力量一起湮灭的,还有他好好活着的信心和活力。
生活是会改变人的,当初还有求死的胆量,而现在的黑石只希望自己能位于指挥部的后方,他活不好,但他也没有求死的勇气。
第106章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有老蛇最后叮嘱一句“你还是睡一觉吧,听你声音,你都累坏了”——但黑石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昨晚吃过安定,但到了后半夜又醒了。
心里头装着事,不办完就不安宁。
他推开监护室的门,透过玻璃看躺在病床上的老兵。
犬牙浑身插满了管子,手脚还打着纱布。
纱布不停地往外渗血,几乎看不到他本身的皮肤。只有胸腔轻微的起伏和心电图的跳动,显示其尚存一丝生命的特征。
也不知道黑羽和他到底是什么交情,让他能拼死护着这个人。
对现在的黑石来说,他不认为还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豁出性命。
老蛇吗?不,不可能。
黑石对自己说,即便交换了立场,老蛇也不会为他流一滴血。
在他看来,这个名叫犬牙的老兵已经废了,即便能睁开眼睛,或许也没有了战斗的能力。
他不知道蛇老板为什么不愿意拔管,或许对方确实比自己更具慧眼,总能看到黑石看不到的方向。
从走廊活动门出来时,黑石与来交接班的医生打了个照面。
他敲敲玻璃门,问里面的人怎么样,能不能移动。
医生说现在还不行,“至少得观察几天,情况稳定了再动不迟。现在要动,就是要了他的命。”
黑石又朝走廊的另一边扬扬下巴,问——“那另一个呢,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双手插进口袋里,略一思忖,答道——“今天晚上应该就能醒了,但他应该还受不了审讯。”他停顿了片刻,又不安地补充——“您说这是要犯,那……不知道您能不能多派点人过来。您知道,这里到处都是病患,他醒了要有点什么激进的举动,我们也——”
医生耸耸肩膀,没把话说完。
黑石点头表示应承,但内心却否决了对方的要求。
他不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黑羽的存在,至少在自己亲身接触之前不行。
他绕回黑羽的病房前。此刻黑羽的状态还不错,麻醉已经过去,他像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缓,心跳正常。
虽然身上还连着管子,但一切生命指征都很稳定。各种各样的仪器在他周围闪烁着,就像晦暗的房间里飞满了萤火虫一般。
黑石的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黑羽见到他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比如黑羽会不会问犬牙的下落,他应该如何交代,再比如黑羽是否还对当年的任务耿耿于怀,他该如何解释自己不去营救的真相,诸如此类,等等。
老蛇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各种理由,可黑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面不改色地道出口。
毕竟他和黑羽那么多年没有再见了,他没有把握能再成功地欺骗对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