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春摇摇头,茉莉花一瞅他,眼乌珠眨眨,拍了下脑门,从椅子上弹起来,跑进厨房,连声道:“忘记忒淘提子啧!倷先吃,先吃!”(忘记洗提子了!你先吃,先吃!)
图春喝了口热洞洞的鲜豆浆,问说:“啊是还放呲点红豆啊?”(是不是还放了点红豆?)
“欸!倷只嘴巴么!”茉莉花大声回话,水声更大,哗啦呼啦地讲她的声音衬托得颇为微弱了。图春看看她,茉莉花手脚快,正利落地接水,搓提子,洗了一铺又一铺。图春安静地吃蛋饼,还挑了两颗黄泥螺嘬了嘬,螺肉咸香,滑进了他嘴里,怪鲜的。很快,茉莉花就拿着碗提子出来了,自己尝了颗,眉开眼笑:“蛮甜格。”
(是的!你这嘴巴!)(蛮甜的。)
她放下碗,重新坐下,提起筷子,端起泡饭碗扒了两口,问图春:“书翻得馕夯啧架?”(书翻得怎么样了呀?)
“蛮好。”图春说。
茉莉花说:“夜里么否要弄到忒晚,早点困。”(晚上不要弄到太晚,早点睡。)
“晓得格。”图春喝完豆浆了,用纸巾擦擦嘴巴。
茉莉花又道:“今朝夜里我弗转来吃饭哦,倷自己弄点吃吃吧。”顿了会儿,她道:“否要一经去外卖,方便面啊晓得?冰箱里有馄饨,春卷,火锅羊肉牛肉,白菜勒啥格噻有勒嘿,倷自己烧点吃吃。”
图春点头答应,茉莉花垂下眼睛,不看图春了,她把饭碗举得高高的,几乎要遮住她的眉毛了,她轻轻地,含混地问着:“今朝么,也是一个头去看电影啊?”(今天又是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啊?)
图春笑了笑,低头吃面衣饼,酒香进了嘴里全都化成了糖味,唇齿甜蜜,他道:“宁家噻要上班格歪。”(别人都要上班的。)
茉莉花应声,又漫不经心地讲起:“格日呲嗒来嘿久光,碰着矜矜。”(那天在久光遇到了矜矜。)
图春没响,默默喝水,吃饼。
饭桌上只有茉莉花在说话:“嗯倷讲啥格嗯倷有个小姊妹哆公司,外资格,嘞嘿招聘,想请个英语好格宁,平时辰光么噻是开开会,翻译翻译合同嘞啥格。”
(她说她有个小姐妹他们公司,外资的,在招聘,想请个英文好点的人,平时就开开会,翻译翻译合同什么的。“
图春唯应声,茉莉花又说:“我么帮嗯倷讲,随便倷,倷想去么噻去,我嘶裹着翻译翻译啊蛮好,倷么自己有自己格想法,我嘶做弗了倷格主啧。哦,倷上趟翻译格啥格童话书啊,嗯倷两个小咕噻蛮欢喜。”
(我和她说,随便你,你想去么就去,我是觉得翻译翻译也不错,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是做不了你的主了。哦,你上次翻译的什么童话书,她两个小孩儿都蛮喜欢的,)
图春说:“最近主要翻点杂志嘞啥各。”(最近主要翻点杂志什么的。)
“啊?啊是格办出版社弗寻倷啧啊?”(啊?那家出版社不找你了啊?)
图春笑了笑,没响。茉莉花嘬黄泥螺吃,连吃了三颗,她用筷子拨开那些晶莹剔透的壳,道:“欸趟个黄泥螺倒蛮清爽。”(这次买的黄泥螺倒蛮干净的。)
图春还是笑着,还是没接话。茉莉花道:”再讲啧,宁家啊吩一定要倷嘞。“(再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会请你。)
图春连连点头,他吃起了提子,一口一个,无籽的提子,皮贴得很紧,颇涩舌头。茉莉花看着图春,沉默了半晌,又说:“反正随便倷……”(反正随便你……)
图春说:“我有数目格。”(我自己有数的。)
茉莉花不说话了,图春慢悠悠地吃提子,偶尔看看厨房,望望阳台,天气晴朗,浮云绵软,天空泛着些浅蓝色,日光有些迷蒙,有些耀眼。
等到茉莉花吃停当,两人一块儿收拾了桌子。图春洗豆浆机和煎锅,茉莉花洗碗筷,碟子,在水槽前站了会儿,茉莉花突然斜目打量图春,尖声道:“咿,倷啊是也长高啧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图春眨眨眼睛,茉莉花哼了声,扭过脸去,在水龙下搓筷子,道:“估计是我老缩啧。”(估计是我老缩了。)
图春笑出来:“要缩啊是皱纹先缩忒。”(要缩也是皱纹先缩掉。)
茉莉花翻翻眼皮,冷笑了两声,鼻子里出气,没睬图春。图春洗好了豆浆机,擦干了那些零部件,拿了抹布出去抹桌子。
狄秋转学过来是在高二上半学期。期末,学校安排体检,狄秋测出来身高一米七八点五,到了高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又一次体检,他长到了一米七九点五。
人过了高中好像就不会长了,那就算他半年长一公分,四舍五入,那他现在可能有一米八二的样子。
也是个在苏州的人群里很扎眼的身高了。
他还晒不黑。他的手不大,脚也不大,身上的毛发并不旺盛,他的腿长,跑起来,跳起来,穿篮球裤、运动短裤走在学校里的时候一下就能让人注意到。
图春擦好桌子,茉莉花去换了套衣服,化了个妆,找图春参谋了出门要穿的外套,要配的鞋子,她便出门了。礼拜二,她要学书法,练跳舞,和一帮针织班的朋友们聚餐。
图春把家里的窗户都开了开来,他去阳台上吃香烟,吃了半根,回进卧室,从衣橱深处翻出来一件皮夹克,抱着拿到了阳台上,挂在了晾衣架上。他站在窗边继续吃香烟,他能看到小区里的林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