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寡妇哭够了,擦得眼睛都肿了,这才歇下来。
采薇一直攥着她的手,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此时无声胜有声!
穆寡妇终是平静下来,她看了看采薇,又瞅了眼倚门而立的陆瑛,欲言又止。
陆瑛是个明白人,当即就笑着对采薇道,“我站了这半日也乏了,躺着歇会儿。”
说罢,就关上偏屋的门,躺在烂毡垫上。
采薇这才看着穆寡妇那双哭红的双眼,“娘要跟我说什么?”
“走,跟娘到屋里去。”穆寡妇四处张望了眼,很是谨慎,起身拉着采薇进了堂屋。
娘儿两个盘腿坐在炕上,穆寡妇这才娓娓道来,“我是你娘的陪嫁丫头,本不姓穆,后来跟着你娘到了穆家,才改的姓。”
原来如此。
采薇暗想着,她那日也没问问旺财姓什么。
穆寡妇又继续道,“你也知道了,旺财是我娘家远房侄儿,我是王家村人。当年家里穷,爹娘狠心把我卖了。后来人牙子把我带到京中,一日凑巧遇见姑娘,哦,也就是你娘外出,看见我破衣烂衫地被人牙子欺负,就买下我……”
采薇听懂了。
这么说,穆寡妇是她亲娘救下来的?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给她做了丫头?
她娘莫非是李太医府上的?
可她怎么又带着她逃到这儿来了?
她满肚子的疑问,千头万绪,想迫不及待地问出来,但她知道,穆寡妇都会告诉她的,她只有耐着心听下去。
“你娘是个才女,不仅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擅长医术,跟着你外祖父学得一手妙手回春之术。”
穆寡妇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断断续续说下去,“你外祖父平生只得你娘一个女儿,爱的什么似的,把全身的本事都传给了她。只可惜女子不能行医,否则要遭人诟病。你娘也就偷偷摸摸地时不时地露两手,并不给人治病。”
穆采薇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寡妇,对这个信儿一时难以消化。
天,她娘是这么个有才华的女子啊?
听先前穆家来的那两个妇人的意思,她娘还是个大美人儿。
难道就是因为懂医术和长得美,才让她娘早亡?
她隐隐地似乎捕捉到一些东西,却又抓不住,那些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她无法深思。
“后来我就跟着你娘到了穆家,过门一年后,你娘生了你。”穆寡妇平静无波的语调,让采薇无所适从。
这里头似乎没有什么阴谋阳谋啊?
嫁人生子,一切都正常地很!
“只可惜,穆家空有国子监祭酒的名声,却没有国子监祭酒的度量。老太太是个气量小的,瞧不上你娘的出身,处处为难。你爹又是个软耳朵根子,读书读不好,还高不成低不就的,在外头不如意就拿你娘出气。你大伯母仗着是翰林家的姑娘,处处踩你娘一头,可怜你娘在穆家,四面环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穆寡妇一边说着,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采薇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她娘当年过得这种日子。
“我娘好歹也是太医家的小姐,怎么那老太太就瞧不上眼了?”穆采薇愤声问道。
那个老太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娘不仅长得美,还懂医术,这样的才女,嫁到谁家不是个福星?
敢情她娘是这老太太给逼死的?
穆寡妇长叹一声,泪流满面,“你娘哪哪儿都好,可那是在我们眼里啊。你娘和你爹的亲事本是穆家老太爷做的主,当年老太爷得了一场重病,差点儿死了,幸亏你外祖父把他救活。他感恩戴德,就许了儿女亲事。没想到,穆家是个虎狼窝。”
采薇总算是听出阴谋的味道了,一双拳头攥得死死的,绷着脸一声不吭,眼睛里已是冒出了火。
虽然她是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但毕竟用了原身的身子,这种血溶于水的亲情,让她止不住义愤填膺,真想为她的生身母亲报仇雪恨。
“这些倒还不至于要了你娘的命,坏就坏在你外祖父给宫里的贵人治病,摊上了天大的事儿,满府抄家,你外祖父……”
穆寡妇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可怜你外祖父一生积德行善,救人无数,却因为宫里的争斗被卷了进去。李府的男丁死的死,逃的逃,好端端的家,活生生地毁了。”
采薇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努力不让眸中的泪水滴落下来。
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满腹才华的女子,在夫家不受宠,如今娘家又败落,该是何等地心境。
“穆家怕受牵连,吓得躲在府里没个出头的。你娘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生生地病倒了。”
“你爹听你祖母的,连看都不去看你娘一眼。”穆寡妇擦了把泪,叹口气,“哎,那是一家什么人啊?可怜你娘那么个人!”
“这事儿本来没了指望,谁知宫里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忽然找到你爹,说是能保穆家不受牵连。”
穆采薇惊讶了一下,这个秉笔太监是谁,怎么竟然主动找她爹?是为了财还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穆寡妇那黝黑的面色,咬着下唇听下去,“你爹那个畜生,竟答应了那太监……”
穆寡妇两眼快要喷出火来,声音哽咽难耐,再也说不下去。
穆采薇暗暗猜测:穆寡妇这副神情,定是她那便宜爹做出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能缺什么?
银子不缺,前途更是不用。
国子监祭